《空气吉他》：抓住一瞬间的美丽，哪怕结局不是Happy Ending

杨超越

　　本书包含九个短篇小说，分别是《钻石山》《涛涛的夏天》《江南商场》《泊凫》《防疫糖丸》《鹦鹉》《走马灯》《沙镇》《1995年的红玫瑰与白玫瑰》，故事有的精彩，有的平实，水平有高有低。

　　《钻石山》是我个人最喜欢的一篇，也是觉得作者写得最好的一篇。文中叙述了一个中年男人在妻子意外身故后，突然想起了曾对她撒下的一个谎——送了她一枚假的钻石戒指。他心内不安、害怕、悔恨，为了让亡灵安息，弥补亏欠，他费尽心思用妻子的骨灰打造了一枚真正的钻石戒指。怎奈，妻子的爱猫戴蒙，以前最喜欢舔舐、接触女主人的“钻石戒指”，这次却怎么也不愿配合他表现出对戒指的喜爱，还将他咬伤，好像就是不给他赎罪的机会。

　　小说写出了人生的无奈和可笑，那种偏偏想要，却偏偏不能如愿以偿的感觉，道尽了生活的荒诞。活人慌慌张张地求索，亡者匆匆忙忙地离去，留下的只是遗憾和后悔。结尾简洁有力的描述，道出了丈夫折腾一番真心所求不过为心安，而那似死人森森白骨的香段，让一切倏忽惊悚。

　　作者写得很余裕，将人物的心理变化描摹得很细致，情节也算紧凑，有反转亦有深刻。虽然小说篇幅不长，但是语言比较精彩，至今都记得作者形容中年女性的身材是“腰身像甜筒上的奶油一样塌下来” ……后面没有哪一篇，我觉得能比得上这一篇对文字的游刃有余感。

　　《涛涛的夏天》比较难得地将叙述视角对准了底层人群。在都市讨生活的底层人群，能拥有的东西本就寥寥，而飞天牌冰箱就是涛涛的幸福，它就像一个锚点，让涛涛明白生活还有值得期待的东西。他对冰箱的所有喜爱与执着，都是他在挣扎求活的世界里唯一的幸福与甜蜜，帮他抵挡那日复一日、不知未来的生活。

　　只是小小人物的小小梦想也很难实现，大侠的结局从来都不属于他，冰箱总会坏，而人们总习惯用坏东西后直接丢掉，连修理的机会都没留给涛涛。繁华世界很大，涛涛却连一台冰箱的幸福也不能长久拥有。

　　《江南商场》写了一段关于两个少年的前尘往事。人的记忆总是神奇的，总会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发展。蒋山的记忆，他妈妈的记忆，究竟哪一个才是正确版本呢？我想，其实到最后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讲述者想要相信什么记忆。

　　这篇讲游戏少年的经历，我自己没有经历过，所以也就印象不深了。

　　《泊凫》讲了一个叫家贤的看似体面而尽职的邮政职员，出于对自己离家出走的母亲的隐秘报复，偷拆了与母亲同名者的信件，从此一发不可收拾，隐隐对信主人有了一种无妄的好感和占有欲。这种心理不久后化为行动，驱使他扣下对方的信件，阻止对方和男友复合。可即使他这样做了，也并不快乐，反而备受心理的折磨。说到底，其实他一开始就知道结局的，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自欺欺人。最终，家贤醒悟过来，想要辞去工作，也给信主人寄了一份致歉信。可就像所有典型的人生叙述一样，对方搬家了，信到底收没收到，不得而知。家贤在父亲心照不宣的关心中，也逐渐消释了心中的冰层。

　　泊凫，是停泊的棉凫，幸福地在自己的乐园里安心停留。而家贤苦苦寻觅的爱与关注，或许就在身边。我们的人生，不也是这样吗？转换思路，或许一切都开阔了。

　　《防疫糖丸》中，童童吃了很多糖丸，她到底有没有变笨，我们不得而知。后来她长大了，遭遇种种不顺，也想过是不是就因为这件事。可她并不后悔，因为那一刻的甜蜜是真实的，而这足以抵挡那些不悦的时刻。

　　人往往会把自己的失败归咎于某些借口，仿佛重来一次，自己不这样做，就会有什么不一样了似的。可是这样的借口，终归只会让我们沉溺过去，沉溺遗憾，逃避真正的行动和改变，掩盖真正的反思与进步。不抱怨，不找借口，承认某些不足，也许会更幸福。

　　《鹦鹉》由鹦鹉的无意学舌，揭开了一桩凶杀案的真相，也揭开了一对同性恋人情变的结局。有悬念，有转折，读起来有点意思，董涵对晓真的“真心错付”，不免让我们对董涵抱有同情心，甚而觉得她结尾不救晓真的操作大快人心。

　　这篇故事画面感强，情节紧凑，个人觉得很适合被影视化。

　　《走马灯》是让我印象最不深刻的一篇，故事情节薄弱，抒情、说理隔靴搔痒。也许当代人想要写清当代人的故事，是很难的，无论怎样努力，都免不了一股浅薄和乏味的味道。

　　执着的小舟，为了爱慕的人，收罗了所有的走马灯，期待着有一天对方会来找自己，可是到最后，她收获了什么呢？一切的坚守，或许化成了自我的枷锁。

　　《沙镇》展示了一个由讲述者和聆听者共同完成的故事，人生的遗憾与无奈，是否通过这种方式，也可以得到一些释怀？罗一和奶奶，原本是毫不相同、并不亲密的两代人，却在这样的互相交流中，心灵的距离变得更近了。这就道出了答案。

　　《1995年的红玫瑰与白玫瑰》很简单的一个故事，两个同样喜爱张爱玲作品的陌生人，因为共读一本书而拥有了某种惺惺相惜的感情。以至于，原本有些“矫情”而自我的少女叶珊珊在另一人走后，忽然怅然若失，仿佛一下子长大，甚至“苍老”了。这是一次心灵的受伤、也是一次心灵的成长。值得思考的是，在当下，我们是否确实很难在心与心之间寻找到慰藉？

　　“有些话，见了越熟的人越是说不出的，陌生的未知反而有种坚固的可信与安全感。”相识的人未必相知，陌生的人或可温暖，或许孤独就是人的宿命。

　　这些故事里，主人公或多或少做了一些蠢事、有一些欲望、有一些挣扎、试图改变什么。可生活的无奈就是，越想要什么，越不能如愿，Happy Ending的结局往往很少。不过，或许某一瞬间的美丽和甜蜜，也曾带给我们一些幸福，哪怕它很短暂——就像潘先生和潘太太的相爱也曾美丽、就像童童吃糖丸时也曾美味、就像珊珊和Z共读图书时也曾投机……抓住这一瞬间，也很好。

　　字数：1947，转自：绿影扶疏意味长，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50026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