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笑的爱》：精巧、绝望，并“好笑的爱”

杨超越

　　在我看来，《好笑的爱》这部短篇小说集算是一部描写了一些爱情、一些情欲，以及一些男女关系的书。这些元素也正是米兰•昆德拉许多小说不厌其烦的主题。这些小说完成于1959年至1968年，据说可以看作是昆德拉小说创作的出发点。虽然是“出发点”，但却一点也不显稚嫩，甚至有比后来那些宏篇伟论的名著更令人着迷地方。

　　前三篇小说：《谁都笑不出来》《永恒欲望的金苹果》《搭游戏》，都是很好地讲述了一个黑色幽默故事。《谁都笑不出来》里的主人公是一位爱好情欲游戏的大学老师，这跟南非的库切一贯喜欢的角色有相同之处；《永恒欲望的金苹果》中的马丁，像看电影一样经历了一天中的若干美女，最后一篮子水而已——一个没到手，绝望得令人发笑；《搭车游戏》里两个绝望的男女恋人，共同悲伤了一把，他们有都是青春可以去折腾，有都是爱情可以去拷问，结局虽圆满，但其效果一样令人绝望、充满疑虑，甚至恐怖。三个故事里的主人公看起来都不那么走运，并且荒诞感随处可生，“黑色幽默”能把他们安排得看起来像那么回事。虽然偶然，但却生动、精确。我们现在说的“黑色幽默”这个词，已经越来越经不起推敲了，比如许多大陆的电影导演动不动就声称自己拍的是一部黑色幽默喜剧片，可怎么看都不像那么回事。你不能做几个梦、扯两下淡、生拼贴几个巧合就说自己那是黑色幽默了。技术虽易懂好学，但一样粗糙不得。

　　最妙的一篇显然应该属于《座谈会》。重要的不是这篇小说中展现了作者的智慧，而是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了作者的智慧。不是我在说废话，这非常重要，如果一个智慧在展现的时候不那么“智慧”，它就很难成为读者或者观众眼里的智慧。当你看到“主任医生的最大成功”这一章节时，一定会为其中关于男女关系的思辨而喝采的。当然，前提是你有一定的男女交往经验，至少你要观察过自己身边的一些事。“从反面来寻找真正的性爱荣誉”，这不简单，只有那些有荣誉感并且还不那么差劲儿的女人才有权利享受。说老实话，读到主任医生这段辨白的时候，开始也不愿意相信，觉得这仅仅是一个自恋、拒绝挫败感的男人，等到了他说“直到今天，她还恋恋不舍地回忆”时，我才发现破解谎言和证实发现的钥匙。

　　在我看来这部小说集中有这四篇小说已经足够了，它们不仅是“天真、自然、有出息的”，而且也是成熟、精巧和“找到自我”的。其实这样说，是因为我不喜欢另外没提到篇名的三篇小说，它们过于随意，随意得不足以成为一篇完整的“小说”。

　　米兰•昆德拉在小说中的议论应该算是他的一个本领。虽然称之为“本领”，但却是一个司空见惯的手法，古今中外凡是写字的大都会有一些自认与众不同的思想，有了思想就难免发点议论。可是“本领”就是“本领”，如果没有“本领”，只有点思想、议论的小本事，恐怕难以把话说得漂亮。可能有人生产出了一些深思熟虑的想法和一针见血的看法，但是若用得难看，便如同一盘子狗屎被置于餐桌之上。这样说不是贬低一些人自认独特的观点，狗屎也有狗屎的妙处，如果不是被端到餐桌上而是送到菜地里，那则是物有所用了。

　　也许会有人认为昆德拉的这些早年的小说“偏软”，或者称其为不够深刻。事实是这些精致的短篇，至少在风格上味道十足。如果一个小说家一定要在自己的作品中体现出自己的个性来，那么这部短篇小说集可以说很好地表现了昆德拉的态度。如同一部科恩兄弟的影片，精巧、气氛、幽默、荒诞，而且这一切都不过分。就是说当年还十分年轻的昆德拉恰到好处地把自己眼中的世界表现了出来。

　　字数：1234，转自：朱白，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2153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