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傻子之言和史官之笔

ThomasVan

　　我是谁？我在哪儿？傻子主人公每天起床会询问的问题，美貌绝伦的妻子会替他回答，如果有一天傻子忘记问这个问题，塔娜也会记着帮他问，美丽的塔娜背叛他时，两个陪伴他起居的小厮竟然也会帮他问！“你在官寨！你是土司麦琪家的傻二少爷！”只有这样说，“我”才有存在感！傻子很多次说他不知道身处何地，忘记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的年岁，哪怕居住在他一手建造的边关集贸市场看到更多的是一片片尘埃坠落，悠长的歌声里看到的是缓缓流走的时间，连梦里的自己都是坠落，按照梦的解析，这符合一个头脑不正常人的梦境。

　　头脑里默默的循环播放：多少人走着，却困在原地，多少人活着，却如同死去···我该如何存在——汪峰《存在》。这个空洞而深奥的问题实在是不在我思考的能力之内。故事的开端，阿来为我们设定了这么一个傻子，精彩的故事都由这个傻子眼睛和思维向我们陈列开来，也正是由于傻子的原因，整个故事少了些原始的野蛮色彩：

　　也许是西边某个我从来没有到过且有充满了那么一丁点神秘色彩的藏区，喇嘛和活佛的咒语总是灵验的，但她的子民绝不是你想象对宗教有着分身乏术的狂热。这个地方是一定是隔绝分裂的，地域的封闭性才会充满了藏族人民我行我素的浪漫情怀。藏族的土司，但不是国王，成为所有故事和矛盾的焦点，二少爷傻子和自以为聪明人的大少爷和颇有远见的麦琪土司相亲又相对的原因——权力，即有权决定谁是奴隶谁可以恢复自由身，谁可以使唤行刑人和书记官。说到底，是落后的时代赋予了他们这种本能，千年以来，黑头藏民就延续着这种土司制，麦琪土司会在丰年减免税赋，勤政爱民，使他的奴隶和百姓骄傲和自豪。但一切都会在时代的遽变中终结，顺应者存活，守旧者被掩埋，当然，投机者也不会有好下场。但我始终疑惑的是“三太太“央宗为什么会活下来，也许她的“面目始终是一副与麦琪家无关的神情”吧。

　　书记官翁波意西是土司家族的史官，因为宣传新教被割了舌头，剥夺话语权之前，他问“为什么你们的宗教没有教会人爱反而教会人恨？”或许他不知道，他们的的信仰就是信奉自己。但土司针对言说者的刑罚，主要是对声音的控制。当翁波意西因为宣传教义要被处以刑罚时，土司这样做出决定：“你的脑子里有了疯狂的想法，可是，我们只要你的舌头对说出来的那些糊涂话负责任。”失去舌头的翁波意西，戏剧性地担任了恢复土司家书记官传统的角色。他和傻子心心相惜心灵相通，彼此眼神会意，他们各有缺憾，合二为一恰是这片土地上的真正的智者。词语要在言说/嘴唇和倾听/耳朵之间才能获得意义，缺乏接受者的言说最终是没有完成的。所以，失去舌头的书记官，一直在尝试着再次用声音进行言说。当他用“美国钢笔”写下一行蓝色的字，他的嘴里突然发出了声音：

　　“那……字……好……看……”……你……的……笔，我的……手，写的字……真好看。

　　“……我，说……话……了？”

　　这让我想起某个以史官为题材的小说，有个家族世世代代为史官，死后舌头被藏在封闭的木匣子里，真相也随之永永远远的被掩盖，尽管人人都在寻找真相，而知道真相的人却要被割舌头，如此循环，不得而终。这里却不同，真相一定是要记载和公开的！真话也一定是要言说的！即使是冒着再次失去语言能力的危险。

　　翁波意西恢复言语能力的时候，傻子正因为命运的眷顾和先天的预见能力被藏民拥护着，威胁着哥哥的地位，懂得感恩百姓热情的拥戴着傻子，这样的举动却使我隐约的为这些臣民感到担忧：说到底，主子永远是主子，再仁厚终究是要你们臣服的！ 翁波意西再次失去语言能力的时候，也正是为傻子为有能力却不能继承土司辩护的时候。虽然声音言说的内容只是对书写的一种重复，但它却遭到了严厉的刑罚，书记官再一次也是永远失去了舌头。因为书写是一种相对安全的言说方式。书写者与阅读者之间很少会产生正面的直接冲突。也正是这样，两次失去舌头的书记官却成了最终的幸免者。在尘埃落定之时，他独自在菩提树边留下“奋笔疾书”的姿势。

　　傻子在故事里颇赋传奇性，因为他“看得见未来”，预见什么是有利于麦琪家族的，虽然很多言语说来都有些”犯傻“，好在他具有远见的土司父亲不像常人一样看待这个傻儿子的想法，常常还表现出对他的赞赏和惋惜。或许，智慧和独树一帜的言语只有通过傻子之口才会躲避割舌之祸吧！傻子是否是真的傻这个问题实在是没有意义讨论下去，没有了这样的身份，他将是另一个史官。

　　翁波意西记录的是历史，而傻子看见的是未来，历史为鉴，而未来给予人期望，活在当下的人们如果既能把历史当做借鉴，又能准确的预见未来，那该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就这样按照时间的轨迹或快或慢的前进，保持着向上的生命力，为之掌托，再每一次抉择面前都能用超凡的预见能力化险为夷···然而这样的事情还只能出现在人们构想的传奇之中，故事的结尾不也是如同傻子自己所看见的那样”一切成灰，一切尘埃落定“了吗？ 傻子土司少爷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将来和那片土地的将来。 他没有做无谓的挣扎，而是顺应了历史的潮流。 只是这个潮流不属于自己，他预见了死亡，也接受了死亡。最后，傻子对这片土地的爱也终于让他有了存在感，”上天啊，如果灵魂真的有轮回，叫我下一生再回到这个地方，我爱这个美丽的地方。”

　　总字数：1856
　　作者：一只仓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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