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京十五日》 太平年的生存之道

鸿田

　　看到马伯庸的书总是无法抗拒，尤其是这两册后后的分量，最终我是怕自己老是心思惦记着的心态，决定利用周末把它给收了。我读小说一般都信奉一口气读完，所以需要大块的时间。正好这周末疫情，景区都关闭了，酣畅地读小说也是一大幸福，连着接近15个小时读完，这要搁平时都是碎片式的断断续续。

　　十几个小时的心无旁骛的看书，那首先这书得有意思，要不然就是硬逼着自己完成任务式地看完也觉得难受。最近都在读历史书，跨过年轻躁动的时光，现在愈发感觉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当下的现实就是昨天的历史，人类文明这千百年，最本质的很多东西，特别与人本身越密切越深层次的东西，变化的越小。所以古书在当下仍有价值。这部书恰好是历史小说，我喜欢里面的“明月何时照我还”的诗句，也欣喜故事首发地在南京，对于京口瓜洲、扬子江等半熟不熟的来历也正好一探究竟，时常对“棺材里面抹脂粉—死要面子”这样的俏皮话很喜欢，也第一次仔细了解龙生九子都是干啥的，还特意买了狻猊香炉并且真正记住了这个小狮子，还有昨叶何即瓦松，这样有嚼头的小知识让我很有收获感。当然，从历史中流传至今的不仅是这些古名和语句，时常让我陷入沉思的是历史中人物的经历与感受。

　　很庆幸，马伯庸很擅长人物的刻画和表达，乃至于故事本身的趣味性和逻辑性都不重要了。作者是博爱的，通过展现小人物在大体制面前的绝地求生和天然本性，也把读者带进去了。读者看到的不是含着金钥匙出生、霸道总裁的爽文人设，感受到的是人物在各种矛盾问题面前的所思所想，进而产生的所作所为。故事里没有叱咤风云的神仙，有的话也与你我无关，就像山海一样，权且视作背景铺垫。无论是太子还是船夫，都各有各的难处和渴望。故事里有身怀绝技的一群人，有的是因为天生聪慧，有的是后天修炼，为现世的夙愿而练。故事里有刚正不阿之人，虽天真幼稚乃至聒噪，可在关键时刻出奇效，同样不可替代；故事里也有走投无路被逼造反之人，被上层视为如蝼蚁般，冤屈惨死是常态，偶遇出路者视为苍天有眼，看到他们就像看到95%中的自己。人有欲望就有烦恼，一个老百姓想要安稳过日子，可苛政猛于虎，忍受贪官污吏搜刮，还有不可知的飞来人祸，他要把这些扛在肩上，沉重地活下去，赡养父母妻儿，贫苦不怕，只要能安稳过一辈子；一个富商想要无尽荣华富贵，但朝廷政策易变，上头逼着站队表态，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倾家荡产，所以沉没成本更高些，自己就更容易铤而走险。毕竟自己的财富积累也来源不正，既然世俗因为自己的无情和贪婪赏赐了荣华富贵，那就要继续依靠赌徒的博弈和残酷无情走下去。作者在故事中展现的是一个黑暗残暴的社会，特别是在官场和底层，戾气太重，一层压一层，表面的秩序经不起任何挑动，所有人都是被迫想要保全自己的利益，因为真的会随时被夺走，全社会都没有安全感。而这一切的源头就是皇帝本人的私欲和荒唐，并且通过皇权和官僚体系成倍扩散到整个国家，从而带来社会深层的伤痛与震动。故事中每个人都想过去死，因为活着真的是太痛苦了。权力能够麻痹这种痛苦，复仇也可以。可权力本身会继续产生残暴与怨恨，复仇也只能通过杀戮与残害来完成，于是这个世界就变得更加不好了。

　　读小说渐入佳境时候就会把自己带进去。如果我是船夫，我也会造反；如果我是贫农，我也不会反对白莲教；如果我是小吏，我也会尊重底层的生存逻辑，都是因为想要更好地活着，把人逼到最后就会冒着死的风险，因为横竖一死。这种压力在当今社会已经很难见到，我们有安全感，没有性命之忧。所以相比古人，我们当下的烦恼就很单一，就是超出自己实现能力范围内的欲望得不到满足，于是很多忧愁是自找的。古人有什么愁，家国不安之天下愁，怀才不遇之抱负愁，家破人亡之亲人愁，这些大愁深愁通过经典词句流传了下来，在今天这样的太平盛世、物质极大富裕的年代，我们是体会不到的。所以我更喜欢去了解古人的喜好，古人的快乐，成功的喜悦，爱情的丰收，对酒当歌、高朋满座，这些是我们在当下通用的，是能够与古人感同身受、古今通用的。按理说，我们的喜悦满足与愁苦郁闷的比例，应该远超古人，但实际状况可能高不了什么，而且我们的愁苦郁闷同古人的一样难以消除。蝇头小利依旧有人不甘不让，一旦遇到利益纠葛依旧勾心斗角。我们的快乐变得很单一，就是口腹之欲，而我们的愁苦变得很复杂，心魔也在物质丰裕的年代变得茁壮强大起来。凡人通过修养能够不作，特别是在有诱惑的情况下不作，不被失控的欲望引诱吞噬，就是摆脱更大烦恼的最好途径了。所以，有多大能耐享多大福气，不孤注一掷，不胆大妄为，不利益熏心，不心比天高，才是这个太平年代明智的生存之道。

　　总字数：1691
　　作者：世界地图
　　链接：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42894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