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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个脑筋急转弯:“什么东西是属于你的,但却经常是别人用的?”
答案就是名字。
后来我又从古龙这里学到一句:“一个人的名字可能会起错,但外号却绝不会错。”所以和老板在一起时,我更喜欢他喊我外号“小兔”而不是我的名字。
“为什么呢?睿和祺,不都是很好的意思吗?”老板还从书架上翻出了《现代汉语词典》:“睿智表示英明有远见,祺表示吉祥,你爸爸妈妈在名字里寄托了很美好的期望呀。”
“小时候爸爸妈妈解释我的名字时也这么说,但后来我学了英语,才发现我名字的谐音是Rich,问了爸爸才知道,他是希望我‘好看又有钱’,”我气鼓鼓地说,“这不就跟叫‘富贵’一个意思嘛,我宁可你们叫我林白兔,也不想叫这个名字。”
“还好你不飚摩托车,要不然我就要天天担心你安全了,”老板抱起我转了几圈,他最近总这么炫耀自己在健身房锻炼出来的臂力,“那么匠仔他们呢?匠仔的名字澹兮,是出自‘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吗?”
“对,能直接想到他名字含义的,其实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难怪匠仔和你关系那么好,”我想了想,“高千刚认识我们的时候,也是一下子就想到了,还说出了更古老的出处‘澹兮其若海、飘兮若无止’,不过高千的本名陈诺没有类似的特别含义,她为此一直羡慕匠仔呢。老板你本名惟扬,有什么特别的吗?为什么你说会有人会写错呢?”
“我名字是取自‘我武惟扬’这个成语的,但是从小到大,一直被写成王维扬,”老板无奈地笑了笑,“后来才知道,金庸小说里,有个配角叫王维扬,而‘惟’这个字,还不太好组词,我每次解释都只能说是竖心旁的惟。”
“对哦,是挺麻烦的。话说回来,这次我们要聊的书也和名字有关啊,”我指了指书桌上,匠仔上午拿来的《中国的十个名字》,“除了英语的China,日语的‘ちゅうごく’,另外我就只知道Mandarin这个梗了,毕竟我的翻译硕士读得蛮水的。”
“我读的比较文学专业的研究生,对语言也一样茫然无知,”老板泡好两杯咖啡,“看看匠仔会说什么吧。”
“我第一本做读书笔记的书,就是郑子宁的《东言西语》,”匠仔掰着手指数,“后来又读了他的《中国话》,但是《南腔北调》没读下来,这本《中国的十个名字》是我读的第三本。说实话,郑子宁的几本书,优点一脉相承,比如仍然保持了读侦探小说一般层层推进、抽丝剥茧的快感,又比如纵横古今中外,畅谈语言文化,颇有几分酣畅淋漓;但缺点也同样一脉相承,就是他在《中国话》后记里说的‘我们期待未来能用有声书的方式为读者呈现实际读音’这一构想仍然没有实现,对我们不懂语言学的人来说,他的几本书虽然是科普读物,但门槛其实还是有些高的。”
“所以,我们不妨放过自己,不去纠结那些搞不清楚的发音,把有限的精力集中到他书里的其他方面,”高千笑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本书和我们之前读的《世界之中》,堪称合璧。张笑宇开篇就追溯‘中国’的‘中’,郑子宁则是以‘Chin’始,以‘Chin’终。”
“与其说郑子宁和张笑宇有默契,不如说聚焦‘中国是什么、从哪儿来、到哪儿去’这终极三问,更能切中市场痛点,能卖得更好吧,”老板趁着店里有空(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有空)读完了这本书,颇有分享欲,“其实仔细读这本书,就会发现郑子宁只是拿了‘中国的十个名字’当由头。我印象最深的,反而是写马可·波罗和景教碑的那两部分,那篇《长安和洛阳的加百利》,我原以为可以呼应《世界之中》的秦始皇篇或道教篇,但加百利其实也就只是个幌子罢了,郑子宁提了一笔以后,就写到洛阳去了。”
“毕竟这本书卖点还是中国嘛,说实话,读到景教碑那部分,我都看得心惊胆战的,这本书这么写,居然给它出版了。”作为出版行业前打工人,我的前同事偶尔还会和我吐槽如今的管控有多么多么严格,比如匠仔几年前校对过的一本在华传教士日记,到现在都还没出。“本书的序言里,朱博文先生就说,‘“何以中国”是中国考古学研究的核心问题之一’,那么外国人如何认识中国呢?怎么称呼中国呢?China以及Chin究竟是怎么来的呢?说实话确实大有文章可做,而借着做文章的机会,‘夹带私货’,或许是郑子宁写这本书的目的吧。”
“对了老板,那本《元朝的兴亡》还在吗?”在得到老板“已卖出”的答复后,匠仔颇有些丧气:“这本书里提到了马可·波罗和《元朝秘史》,其实可以和那本书参照阅读的。”
“《元朝的兴亡》这本书,对马可·波罗造访中国一事,持的是肯定之说,但郑子宁则正反两方面的说法都兼顾到,并且给出了自己的推论,读这一部分时,确实感觉如读推理小说,环环相扣,让人欲罢不能,”高千笑道,“而且马可·波罗等人受命护送阔阔真到伊儿汗国并借此归国之事,在《元朝的兴亡》这本书里就有记述,但当时阅读时,我们却都没想到,这件事是可以证实马可·波罗到访中国的重要证据。”
“1941年,学者杨志玖在《永乐大典·站赤三》所引《经世大典》一段找到了阔阔真出嫁的记录,其中提到的三位使者的名字,和《马可·波罗游记》中提到的三位使者,排序和发音都可以一一对应,郑子宁认为‘此次护嫁之行若非亲身经历,很难还原伊儿汗国使者的名字。出现这样的细节说明马可·波罗大概率确实参与了送亲并在送亲结束后顺势归国’,”老板顿了一顿,“可惜无论是《永乐大典》还是同样记载阔阔真出嫁的波斯史学家拉施特的《史集》,都没提到马可·波罗他们三个西洋人,马可·波罗的名字自然也没有被提到,换言之,虽然‘言之凿凿’,但终究不是‘铁证如山’啊。”
“其实研究就是这样,很多时候都没有直接证据,只能通过一些间接证据去还原历史,”匠仔举了《世界之中》来辩护,“张笑宇不是就承认,他的猜想‘不代表历史事实便是如此’,‘许多环节还需要我们靠推理来补足’嘛。”
“在郑子宁的书中,这个‘环节’就是多次的‘倒手’,”我举了个‘击鼓传话’的例子,“小时候我们不是经常有这种游戏嘛,一队人依次传话,最后一个人所理解的往往已经和最初的那句话大相径庭。语言的‘倒手’也是如此,比如罗马这个名字,经过亚美尼亚人、伊朗人、粟特人的多次‘传话’,最后就变成了‘拂菻’,而景教碑上写的‘大秦’,其实可能是印度语系对中国的称呼。”
“其实一言以概之,郑子宁这本书,讲的就是语言和文化的多次‘倒手’,”匠仔总结说,“比如金庸小说里的‘宇宙中心’之一,历史上同样重要的长春真人丘处机,他曾经到访今天新疆霍城县一带的阿里马城,阿里马也就是苹果的意思,当地人取水的方式还比较原始,他们见到丘处机一行使用的取水物品后,说了一句‘桃花石诸事皆巧’,因为网络小说而名声大噪的丘处机弟子李志常在《长春真人西游记》中解释说,‘桃花石,谓汉人也’,桃花石怎么会代表汉人呢?郑子宁经过重重考订,还原了‘倒手’的多个环节后,最终判断‘桃花石’其实是‘拓跋’。”
尽管意思仍有不确定之处,在拓跋氏的北魏以及后来的大唐的赫赫威名之下,“拓跋”之名最终演变成了威震天下的“桃花石”,并在近千年后以一个古老而伟大的国度之名传颂到远方。
“和‘桃花石’一样,中国的那么多名字,都离不开层层‘倒手’,而这‘倒手’为什么会越传越离奇,其实就和我们小时候学语言时,那种用汉字给英语注音的习惯差不多,”我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我小时候学英语,一开始就这么记,被老师给骂了呢。”
“《元朝的历史》里提到的那本《蒙古秘史》,就有一个用汉字给蒙古语注音的姊妹版本《元朝秘史》,这还是明朝的‘官方工程’呢,”老板出言安慰我,“古人学外语,也得用这种笨方法,这《元朝秘史》之所以当时那么受重视,原因就是元顺帝带着蒙古政权退回草原后,仍然是明朝的一大威胁,所以要让明朝使臣学蒙语‘知己知彼’,你们看,这就和我们之前读的书又结合起来了。”
“我也觉得,读的书越多,读这本《中国的十个名字》,虽然语言学上还是一窍不通,但是其他方面,可能会有更多的感受,”匠仔把书翻到《契丹与赵家》这一章,“比如耶律大石建立的西辽,我们很多人就都不太了解了,但耶律大石其实是辽国的末代余晖,他虽然打不过金国,但在中亚扩张时,与塞尔柱帝国一战以少胜多,扬名立万。《辽史》的记载很简单,耶律大石当时说‘彼军虽多而无谋,攻之,则首尾不救,我师必胜’。这话翻译一下,就感觉是在淮海战役中,对手虽然‘八十万对六十万,优势在我’,结果却排了个‘常山之蛇’,击其首则首溃,击其尾则尾溃,击其中则首尾俱溃。”
“这个耶律大石还是个趣人,”高千虽然对军事题材的影视作品兴趣不大,但匠仔喜欢的东西,她也多少了解一些,“当时塞尔柱帝国的桑贾尔在信中宣称自己的军队能用箭截断敌人的须发,耶律大石直接拔下信使的一撮胡须并让他用针截断,信使当然不能做到。耶律大石就反问,针不能截断须发,箭又如何做到。”
“因为这次战斗,‘契丹’一词流传到西亚,变成中国的代称,而和语言的层层‘倒手’相似的是,耶律大石也因为这场战斗,从一代雄主层层‘倒手’,变成了基督教国王祭司王约翰,”老板笑着说,“郑子宁是有点冷幽默在身上的,这篇文章他最后这么说——”
可能让期盼与祭司王约翰结盟的西方人意想不到的是,耶律大石自始至终都是个佛教徒。
“下面我要吐槽这本书了,”匠仔突然转变了话题,“以前读《东言西语》和《中国话》时,我在校对这块还是个萌萌哒的新人来着,对语言也不懂,自然不敢有什么意见。现在可不一样了,尽管语言这方面我还是不懂,但其他方面,我倒是发现了一些可以商榷的地方。”
“说说看,”高千给匠仔倒上桑葚茶,“反正你约书,和编辑在同一个群,到时直接反馈给编辑就好。”
“在这本书的《序二》中,复旦大学现代语言学研究院的黄河先生,称赞郑子宁‘将艰深的专业知识转化为通俗易懂又不失严谨的科普读物并非易事,这是区别于学苑派科研的另一种能力’,这里的‘学苑派’应该是‘学院派’吧,”匠仔问我,“前编辑大人怎么看?”
“额,如果被质检抽到了,我就抗辩说‘学院’和‘学苑’是互通的概念,”真不想回忆当时和质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日子啊,“还有其他的吗,这个都可能算不上错误。”
“还有一个,在《大元和大明的翻译运动》这一篇里,郑子宁提到了《蒙古字韵》,说‘明朝著名的《四库全书》中提到了《蒙古字韵》的情况’,这是将四库全书的朝代弄错了。后文又提及‘《四库全书》的作者大概真的对待《蒙古字韵》太过草率,连其作者是什么时代的人都弄错了’,四库全书哪有作者啊,只有编纂人员。比如我们熟悉的纪昀纪晓岚,他就和陆锡熊、孙士毅一起担任总纂官,另外像汉学家戴震、文学家姚鼐,都参加过四库全书的编纂工作。另外就是四库全书作为一套书,是不加书名号的。”
“嗯,弄错年代这个没得洗,至于作者,可能是郑子宁将四库全书评价《蒙古字韵》的那篇文章,与四库全书本身混淆了。不加书名号这个编校知识比较专业,”我想了想说,“出版行业外的人,看到我们写四库全书不加书名号,可能还以为是我们弄错了呢。”
“我也说一点,”高千插话说,“我对郑子宁先生写的东西都不太懂,但是我觉得他写文章,有的时候可能有些跳跃,比如他提到何尊的那一部分,说‘收购站的工作人员觉察到了这个铜罐不是普通的物品,没有着急处理,而是暂且堆在废品收购站里。直到宝鸡市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在某天无意间发现这个铜罐其实是古代的青铜尊’,那么工作人员是为什么跑到收购站去的,又是怎么发现了这何尊的呢?郑子宁就没有细说了。放在推理小说里,就会有一种‘缺乏逻辑链’的感觉。”
“所以我总觉得,序里面称赞郑子宁‘从始至终都以扎实的学术素养为基础,又能充分平衡科普与可读性’,似乎是有些过誉了。不得不说,他写的东西确实精彩好看、有理又有趣,但语言这方面专业性其实蛮强的,可读性得打个问号,”老板看向我们,说,“主要是我们都没有相关知识,也没法判断他究竟有没有学术素养。”
“既然没办法质疑,那就只能承认了,”匠仔也点头说,“如果有其他专家学者读到了郑子宁的书,觉得他说得不对,然后‘花时间做科普工作,把自己的知识服务于一般民众’,那就再好不过了。而且,还得和郑子宁一样,‘将这些阅读门槛较高且难免枯燥的内容糅合得深入浅出、趣味盎然’,这背后可得付出不小的工夫,‘对材料的熟练掌握’相信专家学者都能做到,但‘多年撰稿磨练出的扎实文字功底’可不容易呀。”
“老板,你清明节有空吗?”等书店又变成两个人的时候,我问他,“想不想去西安玩,去看一下那个景教碑,然后去大雁塔。”
“有关大雁塔,我们又能知道些什么……”老板见我嘟起了嘴巴,连忙一把抱起我,“抱歉啊小兔,清明节我想去看爸爸妈妈,去西安玩再找个时间可以吗?”
“对不起,”我这才反应过来失言了,“我可以一起去看叔叔阿姨他们吗,和他们打个招呼。”
“当然可以啊,告诉他们,你是我未来的妻子,”他在我耳边小声说,“今天聊了那么多关于名字的事,有没有想好给未来的宝宝起什么名字呀。”
“讨厌,这也太早了吧。”不过,给未来的孩子起名字,寄托我们的美好期望,想想也觉得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但,绝对不能起类似“睿祺”这样的名字,绝对不行。
字数:5171
作者:蠢蠢欲蠹·德坤
原网址: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6613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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