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村庄》：另一种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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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能活到老不容易，一匹马能够逃跑一阵子不容易，一个人能够奔走一辈子不容易。多少人撵着时光的步子，向一个叫未来的地方奔走，白天的影子追着黑夜的影子、黑夜的影子再追着白天的影子，一程目光叠着另一程目光，仿佛非要看到地平线之外的天，黑夜之后的黑暗。然而有一个叫刘亮程的人，他没有着慌挤进这条忙碌的时光轨道，他只是像长着脚的风只溜到一个叫黄沙梁的地方，然后停下来，像个贼一样在这村庄四周转悠。脚步轻盈的时候只吹散几朵黄天厚土之上的白云，吹来野地里的麦香，吹弯几缕家户烧火做饭的炊烟；脚步重些的时候就吹吹一匹马逃跑时的的鬃毛和尾巴，把在地上悠然行走的小虫吹翻个儿，让它乖乖露出小肚皮蹬蹬腿儿；再重些的时候整个村庄也跟着他一块儿走动了，仿佛就要奔走到荒野之中了。然而四黑夜还是依旧沉睡在他自己的梦中，他依旧还是停留在了这里，在这里悠然自得的徘徊与迷失，从这里拾起一件工具来对抗荒芜的必然。

　　他在这里躺在一只小虫的身边，替一条狗记着些熟悉与不熟悉的面容，琢磨着看家时叫与不叫的困境，帮着一头驴向生命的原始冲动进军，追寻一只逃跑的马的腐烂骨头，观看着一头牛或者驴瞪着自己的高傲目光，他和它们是一起的，白天一起劳动，晚上一起睡觉，他的生命分散到了它们身上，什么天大大事也没有它们走失了这样的事儿大，什么样的好滋味也比不上等它们老去死去时永远留下的骨头的清香。他又看着他们像庄稼一样一茬一茬老去又新生，敲打一只不听话的牲口的时候，便想起关于它爷爷的故事，觉得日子是简单中的长久，是长久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劳作与希望。他观察那些劳作之外的被称为荒芜的人：有些爱眺望的眼睛把目光驾在伸长的脖子上，用废弃的高强或者矮墙当望远镜，用一年一年或者春去秋来的时光当记录板，记下村东头的初生日光怎样跑到村西头，记下村外远方小土丘上凹陷着的半边夕阳的脸，然而这些注定要像野草一样一年比一年荒芜的眺望者依旧茁壮。他砌了院门、他把四五把钥匙藏在四五把土堆之中，让自己迷失在村庄的梦境之中，抓着荆棘才没有走失，点起火把也没有把一个村庄从梦的摇篮中摇醒。他扛起了铁锨，在这里耕耘，走到村庄之外，在哪里都是耕耘。他在存在之外给予这个村庄独特的诗性，比如永远不同于别处的一种夕阳。他在诗性之外和他们、它们一样的睿智，怀着希望安守着一种荒凉。

　　他永远在这里奔走，也永远留在了这里。
字数：896
转载来源：夕西然
原网址：另一种奔走（一个人的村庄）书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