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究比小说更有趣 ——《剑毒梅香》

十万个为什么

　　《剑毒梅香》是古龙于1960年创造的武侠小说，它在古龙系列作品中有着很特殊的地位，它的前四分之一部分是古龙的原著，有着比较完整的架构和设定，中途因为古龙感情问题而搁置，出版社急等着文稿，找到了上官鼎代笔续写了后四分之三。为此古龙曾隐约表达过不满，但不同于《剑气书香》《白玉雕龙》之类的狗尾续貂，沦为渣作。刚刚初出茅庐的上官鼎还算不错的完成了任务，在古龙原有的故事基础上进行了大胆的扩展，至少完成了一个相对完整的故事，虽然文笔和设定上不如古龙的原作，但也有自己的特色，在古龙由别人代笔的作品中算是名列前茅了。

　　关于古龙小说代笔的问题，也算是连载通俗小说的一个老毛病了，比如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就有学者指出很多篇幅是他的助手创作的，柯南道尔大名鼎鼎的《福尔摩斯》系列，评价最高的作品《巴斯克维尔的猎犬》有些人认为是他人代笔，还牵扯出一段神秘谋杀案，至今争议不断。金庸算是最为亲力亲为的，连载《天龙八部》时也曾请倪匡代笔。武侠小说因为其连载的特性，无论是出版社还是读者，都不能容忍长时期的空窗，尤其是有利可图的出版社，催稿的几乎是要把刀架在作者脖子上。所以连载作者的压力往往是最大的，《海贼王》作者尾田荣一郎最紧张时天天几乎只睡不到四个小时，金庸为了创立《明报》也是笔耕不辍的通宵写稿，而代笔问题在台湾武侠小说界更是常见，古龙也曾给别人代过笔，而被人代笔和仿冒最多的还是古龙本人。

　　古龙小说的代笔情况主要集中在他创作的初期和末期，初期的古龙曾在1960年同时创作六部小说，为了生计为了喝酒，常常是赶紧完结这部然后开下一个连载，就出现了初期的六部小说中，《苍穹神剑》烂尾了，《月异星邪》《孤星传》《湘妃剑》算是整体完结了，但是结局还是草率。《书香剑气》《剑毒梅香》则因为各种原因就不得不找人代笔了。尤其是《剑毒梅香》，据说古龙写完了第一本之后，很受欢迎，出版社预定了三本后续，但因为古龙因为感情问题自闭，出版社等不及了，就找了上官鼎代笔，为此古龙有点不满，觉得自己只是耽误了几天，出版社就把小说给了别人，非常不尊重自己，但对于代笔的上官鼎，古龙还是表示欣赏。不过古龙从此染上了脱稿的毛病，经常是拿了钱就去挥霍，喝多了之后忘记交稿，出版社对他是又爱又恨，不得不经常找人代笔。

　　值得一提的是，在上官鼎续写《剑毒梅香》之后，古龙受一个出版社之约，在当年自己的断笔之处，亲自重写了了故事，十天之内完成了一段《神君别传》，为了和上官鼎的续作区别开，几乎抛弃了当年自己的设定和故事线索，另起炉灶。这使得《剑毒梅香》出现了两个版本，一个是古龙的开头+神君别传，一个是古龙的开头+上官鼎的续写，花开两支，各有特色。使得《剑毒梅香》在古龙小说中处于一个独特而尴尬的地位，比起古龙其他作品，它虽然署名是古龙，但完成度并不高，大概只有四分之一，但比起其他代笔作品如《白玉雕龙》《边城刀声》这种古龙只写了开头或者只有个题纲的，《剑毒梅香》的古龙原著比例还算高的，所以它究竟算作古龙的作品还是上官鼎的作品，依然值得讨论。

　　上官鼎是台湾一个著名的武侠小说名家，实际上是刘兆玄、刘兆黎、刘兆凯三兄弟的联合笔名，意为三兄弟鼎足而立，刘兆玄是主要执笔人。三人来头不小，是台湾国民党政府空军司令刘国运的儿子，刘兆玄后来成为了台湾清华大学校长，出任马英九政府的行政长官一职，类似于总理级别，后因2009年台湾的八八水灾剪头发事件而引咎辞职，在武侠小说家中，也算是出将入相的杰出代表了。续写《剑毒梅香》是上官鼎的处女作，当时刘兆玄才不过18岁，高中未毕业，不知为何被出版社看上而续写古龙的小说，不过当时的古龙也不是非常出名。此后上官鼎又写了几部武侠小说，然后三兄弟逐渐步入主流文学创作和学术界，武侠小说只能算他们年轻时的游戏之作。值得注意的是，刘兆玄卸任了台湾行政长官之后，在晚年又开始创作了武侠小说《王道剑》，从17岁到71岁，从小说家到政治家再到小说家，完成了一个轮回。

　　刘兆玄

　　抛开复杂的归属来源，小说的素质还是可以，古龙的前四分之一打下了一个坚实的基础，小说有了相对完整的剧情线，还有不错的设定。

　　小说依旧是老套的少年复仇故事，但古龙之前加入了七妙神君梅山民遭到四派高手暗算，武功全失沦为废人的剧情，而少年辛捷目睹了母亲被海天双煞轮奸，父亲被杀的惨剧，与梅山民偶遇。两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人结为师徒，男主辛捷不但有自己的仇恨，还有师傅的血仇，复仇的对象，就是武当、崆峒、峨眉、点苍四派的掌门。名门正派道貌岸然，卑劣无耻，沽名钓誉，正派沦为反派也算是有点看头的设计。而男主的母亲被两个畸形又变态的反派侮辱致死，也是古龙罕见的重口味桥段。男主为了复仇进入江湖，初期还要伪装成珠宝商家的富二代，隐藏武功，也有点新意。

　　我一向认为，一部武侠小说的设定是很重要的，一部精彩的武侠小说一定要有一个牛逼的设定，其实就是高手的切口。比如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比如北乔峰，南慕容。念起来就感觉高深莫测，或者热血沸腾，小说中武功天花板的这些传说人物，也会成为小说重要的背景和线索。一般的武侠小说，所谓高手只是登场的时候说他是如何如何，十分突兀，古龙前几部小说就是如此，直到本作，古龙终于在小说初期完成了这个设定，即“关内霸九豪，河洛惟一剑，海内尊七妙，世外有三仙。”其中的关中九豪是主角的仇人，河洛一剑的后代是主角的朋友，七妙神君是主角的师傅，世外三仙如同世外高人，是主角练级时的必备，再加上五大门派，一个完整的江湖结构就此诞生，树立了小说的整体框架，使得小说的背景立马宏大。不过这个切口还是有点难记，不如古龙后期的“小李飞刀，例不虚发”来的朗朗上口，这也算古龙的一个进步。之后续写的上官鼎也大体沿用了这个设定，并在这上面有所突破，小说能有始有终，主线紧凑，古龙的设定十分重要。

　　小说在人物塑造上也有一定进步，比如主角的师傅七妙神君梅山民，这是一个类似于东邪黄药师的角色，武功奇高，多才多艺，风流好色，心狠手辣，亦正亦邪。和四大剑派的掌门人动武，以一敌五，遭受偷袭后武功全失，形同废人，遇到主角后悉心照顾，安排他为自己报仇，是个很有深度很有潜力的角色。他的七妙才艺，他的风流情史，如果扩展起来，这个角色会有很大魅力，可惜前期太早掉线，后期续写的上官鼎把他写成了个老头，武功也被世外三仙和恒河三佛超越，魅力大减，个别戏份中还能看出当年的风采，男主角继承师傅的才艺也没有什么描写，前工后拙，未免可惜。

　　小说另一个比较出色的人物是点苍派的落英剑谢长卿，围攻七妙神君之时，谢长卿是年纪最轻的一个，与七妙神君本无太大仇怨，只是眼见本方落败，谢长卿想到我这么年轻就要死了吗？不甘心之下，他出手偷袭七妙神君，是七妙神君沦为废人的罪魁祸首，虽然无耻，但其心态却十分真实。后期男主角辛捷与之相遇，谢长卿人已中年，对于当年的偷袭事件很是羞耻，碍于情面，与男主对敌总是出工不出力。五华山决战，再见七妙神君，激愤之下想要自杀，被七妙神君喝止，放下了仇恨，自断手指，不再使剑，飘然而去。小说中一众脸谱化的角色中，谢长卿的挣扎与复杂，还算是出色的塑造。

　　男主角辛捷虽然一如既往的平庸无聊，但有一个技能设计的不错，那就是用毒。小说标题中剑毒，就是男主的两大法宝，一般的武侠小说男主角都是不屑于用毒的，但主角辛捷在海岛上面对大仇人海天双煞，重伤未愈，为了拖延时间，根据毒经，设下了毒药陷阱，虽然这个陷阱设计的比较弱智，但也算是一个小小的突破。其余角色如变态畸形的海天双煞，很有古龙后期那些如十二星相那种奇形怪状的影子，重情重义的金家兄弟也令人印象深刻，世外三仙的描写还算可以。除此之外，包括男女主角，还是如走马灯一般的无趣无聊。

　　上官鼎续写的后四分之三，除了男主角报仇的主线之外，还加入了印度来的恒河三佛的挑战，将武侠小说里的内容上升到了华夷之战的层面，辛捷代表中原武林，力挫狂妄的印度阿三高手，捍卫了中国武林的尊严，颇有点霍元甲擂台打外国人的气势。虽说这一剧情写的一般般，和原著剧情比起来很是突兀，联想到当时上官鼎不到20岁的年纪，这一情节还算大胆。

　　不过《剑毒梅香》依然只是古龙的早期作品，而且还是由高中生续写了后半部，作品质量依然堪忧，虽然有不错的铺垫和比较完整的设定，但并没有深入描写，人物单薄，剧情稀烂，文笔一般，和《苍穹神剑》《月异星邪》等一样，属于那种没看过就不推荐，看了就不想看第二遍的平庸作品。

　　首先是小说中那些无比蛋疼的人物，男主角辛捷依旧是那个英俊潇洒、背负深仇、奇遇不断、高傲潇洒，和古龙早期的其他男主几乎没区别，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角色毫无感染力，你总拿我当模特经过本人允许了吗？还有那三个飞蛾扑火般倒贴的女主角，古龙和上官鼎简直是暴殄天物般的糟蹋，方少堃跳河，消失了大半本书，后来嫁给了对自己痴心的天魔金欹，和男主角有缘无分。毒君的女儿金梅龄，为了男主吃醋那一段还算可爱，后来误杀生父，竟然就遁入空门了，也是彻底消失，结尾处男主角发动丐帮，依然在找她，可惜金梅龄万念俱灰，青春韶华，只能伴着青灯古佛，了此一生。如孩子般纯真的张菁，明艳绝伦，堪称书中第一颜值，可惜看到了男主，马上变成了无脑的迷妹，一天天只想着大眼睛的哥哥，不惜离家出走。然后也是大半本书见不到人，结尾处露个脸，也不知道和男主的结局如何。三个女主智商为零一般的倒贴，让小说成了男版玛丽苏，而书的下半部几乎就看不到女人了，只有阿兰的牺牲算是有点情节。我猜当时还在上高中的上官鼎根本不会写什么爱情，干脆就让所有女主角消失，男主角辛捷和男配吴凌风双宿双飞，几乎天天腻在一起，一口一个捷弟、风哥，叫的令人发麻，彼此守护彼此惦记，小说后半部的基情满满，实在令人喷饭。

　　小说的剧情推动方式也是令人觉得蛋疼，总感觉多数情节和支线人物都是拿来凑数的。小说的设定已经完整，老老实实的写一个复仇爽文，也算不错。但古龙和上官鼎又硬拉出了毒君、恒河三佛、孙倚重等等旁枝人物，这些旁枝人物突然出现，突然消失，可见作者是想起什么些什么，主角遇险了，咱写一个高手路过，主角掉山崖了，咱写一个前辈住在底下守株待兔，主角打不过反派了，师傅马上出现又来教新的技能了，明明可以打死一个反派，却偏偏放他走日后再算账等等。估计是出版社预定了三本续集，上官鼎只能硬着头皮凑人物凑情节凑字数，小说里还会出现“读者必然记得……”这样硬邦邦的语句过渡，充满了年代感。小说的情节推动像是打怪升级的日式漫画，打完大魔王有赛亚人，打完赛亚人还有弗利萨，然后是沙鲁、布欧等等等等，辛亏小说三卷完结了，否则我真怀疑下次男主角真要上天打外星人了。

　　最不可思议的就是小说中那些荒唐的情节，前后不明，动机可疑，瞎猫碰到死耗子的凑巧，根本不能自圆其说。

　　如果说主角跳崖死不了，女主跳河死不了这种烂大街的套路，已经是令人皱眉了，那么小说中那些作者刻意安排的剧情真是令人看着无趣，本来人物角色就立不住，他们行事的动机更是可笑可疑，使得小说情节支离破碎，前后不搭，尤其是上官鼎续写的后半部分。

　　小说大段篇幅写了辛捷和吴凌风去管丐帮的闲事，那个被立为帮主的小孩子除了哭哭啼啼啥也不会，拖油瓶一个，我真想替反派弄死他，白瞎了金家兄弟这对仁义的配角。事件起因是反派厉鄂当年丢失了剑鞘，说剑鞘里有武功秘籍，碰巧落在丐帮手里。但是写到最后，这个剑鞘里藏秘籍的线索就完全断了，成了没头没尾的悬案。

　　主角辛捷在一个海岛上偶遇当年的相好方少堃，硬接了恒河三佛一掌之后，在海岛山洞里疗伤，结果他的大仇人海天双煞竟然就恰巧来到了这个海岛上避难。中国一万八千公里海岸线，五千多个岛屿，海天双煞两个傻逼竟然就登上了这个无名岛给主角送人头来了，你俩是海天酱油喝多了吗？

　　作为后半部的重头戏，辛捷、世外三仙大战恒河三佛这场华夷之战，本来可以惊心动魄，却被上官鼎写成了儿戏。印度阿三们过于狂妄，结果被啪啪打脸，恒河三佛也算是高人，辛捷硬接了一掌，他们三个就退场了。小说最后恒河三佛的徒弟又来送人头，似乎就是凑满五十章内容的水货。恒河三佛及其弟子被写的夜郎自大，以多欺少，好色无耻，尤其是那个金鲁厄，卑贱至极，使得这些角色沦为了抗日神剧当中的鬼子，连现在的小学生对这种套路都不上当了，只能说这样刻意贬低敌对方甚至是外国人，用来取悦读者和国人的廉价兴奋剂情节，在当年还能火一下，现在已经是沦为垃圾货。

　　但客观而言，对于当时年轻的上官鼎，我们也不能过于苛责，至少他们完成了主角复仇的主线故事，毕竟没有几个人的18岁可以写出这样的长篇武侠小说的，犹如你自己人到中年，回头再来看自己青春期时的作品，也难免哑然失笑。

　　最后说一下古龙的游戏之作《神君别传》，是1963年古龙受一个出版商的邀请，花了十天时间写出的玩意儿，从当年《剑毒梅香》的断笔处重新写了个短篇故事，主要是男主角辛捷流落在海岛上，向海天双煞复仇的故事。古龙完全另起炉灶，又写了一个女主角叫咪咪。

　　嗯？？？？？？？

　　这个名字……

　　如果不是某只宠物猫的名字，估计就是古大侠逛夜店时候偶遇的一个舞女吧。

　　小说的一个设定比较有意思，海天双煞是畸形残废，自惭形秽，生怕没有女人会喜欢自己这样的怪胎，就抢走了一个女婴，放在一个与世隔绝的海岛上，让一个老太太养大。小女孩没见过其他男人，以为海天双煞就是男人的模样，等养大了养肥了，就可以让她爱上自己。我操！这个鬼畜故事真是很有意思！可惜男主角漂到了岛上，还是个英俊少年，和咪咪异性相吸，等海天双煞赶回来，已经完全来不及了。小说写到辛捷杀了一个放了一个，复仇成功，带着咪咪回到大陆，证明了人丑没资格恋爱的真理。如果接上古龙的前半部，整个故事也不算写完。所以真正的《剑毒梅香》，还是指古龙原著，上官鼎续写组成的，《神君别传》只能算是个外传作品或者同人，原作者写同人，也挺有趣。值得一提的是小说中这个畸形海岛养女孩的设定，在古龙最后的遗作《赌局》短篇中再次出现了。

　　《剑毒梅香》作为古龙的早期作品，显示出了古龙在情节和设定上的一些突破，后来续写的上官鼎，至少也写完了一个完整的故事，虽然人物塑造和情节推动上还有不少毛病，但有头有尾，有始有终，看完一遍放回书柜拉倒，毕竟小说还没有原著的归属探究来的有意思。对于古龙的原著部分，我给6.6分，上官鼎的续写我给6分，综合评定6.3。

　　《剑毒梅香》

　　最喜欢人物：无

　　印象最深人物：谢长卿

　　最难忘剧情：无

　　最精彩打斗：恒河三佛VS世外三仙

　　最败笔人物：辛捷 三个女主

　　最操蛋剧情：所有女人半路消失

　　个人评分：6.3

　　一句话总结：古龙组成头部，上官完成身体，男主大战阿三，女人消失就搞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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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自：开学的切肤 评论 剑毒梅香（全三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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