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草的冬天》：束草的食物与食物的暴力

ThomasVan

　　韩法混血的女主没有名字（也可能是我没记住），故事的地点几乎固定在她工作的民宿，男主是标准故事里的文青，她的租客，也是一个疏离而且看起来爱好是流浪的法国漫画家凯朗。

　　故事很平，女主几次情感波动都围绕着母亲和这个法国男人。

　　《束草的冬天》语言风格怪异中有点意识流，很不讨好读者，读完第一章我甚至有点想弃了。

　　说起来好笑，吸引我继续读下去的原因竟然是女主的妈妈做的鱿鱼米肠。

　　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是什么好吃的东西。

　　然后我惊奇地发现这本篇幅不长的作品中出现了大量的食物：绿豆煎饼、鱿鱼米肠、河豚、巧克力派、年糕汤、松叶蟹、生鱼片、鱿鱼干、蜂蜜打糕、章鱼、橡子凉粉、肉汤煮的面……

　　作者描写食物的段落既细腻又日常，比较有表现力，她以食物构筑了母女关系，将食物和女性心理细密地交织起来。

　　早年被法国男人抛弃之后，母亲一直靠着做鱿鱼米肠和河豚的手艺抚养女儿（她甚至是城里唯一一个拥有河豚烹饪执照的鱼嫂）。母亲总精心烹饪，把最好的鱼留给她，摆到她面前，眼神满是期待女儿多吃的殷切。

　　而这种食物上的加压，更多的是控制欲的表现。女主总是下意识地拒绝母亲准备的食物，又不得不多吃，一离开母亲的视线范围就打开冰箱疯狂暴食。

　　追求个体独立和饱受压抑的焦虑反复交替，致使女主陷入一种渴望摆脱又始终依赖的痛苦状态。

　　母亲迫不及待地把所有爱意都变作食物，并不吝于表达赞赏：“好女儿，你吃东西的样子真美。”

　　女主后文在解释自己为什么学法语时却说：“我想说一门我母亲听不懂的语言。”

　　而食物映照的也并不只是母女关系或者爱情这么简单，更多是体现了身份认同的困境。

　　作者对泡菜大酱汤等韩国传统美食的描写蕴含着女主对韩裔身份的复杂情感，她看着充满海腥味的海鲜摆满了民宿的餐桌，说自己觉得又亲切又抵触。

　　本应热爱本土文化的她因为受到法国文化的影响，产生了割裂感。这种割裂感因为法国人凯朗的出现而加剧。

　　他有典型的法国面孔，身上烙印着法国人关于诺曼底的确定的情感。他明确地讨厌韩国食物，拒绝吃女主做的饭，宁可吃泡面，还直截了当地表明了对精心烹制好的鱼的不理解。

　　女主一方面为本土文化未能被他接受而失落，另一方面又对法国文化充满好奇。

　　她一边想把爱意全部融入到美食中，下意识地模仿母亲用自以为是的投喂，把一切最好的最有营养的最热烈的灌输给他，一边又怀疑自己能否和他一样，自由地实现自我，释放自己的创作欲，从面孔到内心都成为“天父的孩子”。

　　凯朗已经成为一个份量不轻的砝码，落在她本就摇摆不定的文化天平上，为她本就混乱的身份认同又加了助力。

　　文章的结尾，女主认真而执着地烹饪了一条河豚，而凯朗对和女主的感情依然模糊地回应，就像对女主的食物冷漠以对一样。

　　女主的母亲仍然执着于投喂女儿，她从厨房拿来特地给女儿留的名牌柿子果冻，即使女儿已经多次提醒她并不喜欢果冻的质感。

　　可女主还是吃了，吃得像她以往每一次和母亲在一起吃饭一样饱，成为“身体装满汤以至于变了形的我。”

　　“唯一的欲望就是成为欲望的对象。”

　　读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感觉整个人被刺了一下。生命力的来源是对欲望的追求和其得到满足时的喜悦形成的稳定循环，而郑智性抑郁的大环境下，有无数个和女主一样的年轻人在迷茫中丧失了真正的欲望。

　　于是，由看似无欲无求而滑向虚无，终于成为他人欲望的受体，以自毁的方式求得人生和自我意义的答案。

　　在咖啡店里，服务员赠送女主和凯朗一碗鱿鱼干，凯朗撕着鱿鱼的触手说：“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永远也说不清我真正想说的话。”

　　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阅读和写作的终极目的，也许就是为了少一点词不达意吧。

　　而在《束草的冬天》中，如何诚实正视自己的欲望并表达欲望也成为探索真我的必经之路。

　　女主在这条路上走着，从刚开始试探着解读凯朗的作品，想象他笔下女主人公的身份和命运，到后来断然与男友俊吾分手，终于崩溃地说出：

　　“我不想要他的清醒，我想让他画我。”

　　蕴含在食欲之下的，是被过分压抑的欲望。

　　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难以说清的爱意和无穷的追问；是不断饿死提问的自己又不断撑死忍受的自己的恶性循环；是一种微妙的暴力。

　　总字数：1493
　　作者：歌尽桃花扇底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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