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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刚看到一篇文章里说:韩国人问,“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纽约客》杂志嘲讽道,“韩国人连书都不读,还想获诺贝尔文学奖?”当时还哈哈大笑,没想到过几天就有报道,韩江的《素食主义者》获得了英国“布克国际奖”。该奖和“诺贝尔文学奖”、法国的“龚古尔文学奖”一起,并称“世界文学三大奖”。不仅《纽约客》被打脸,就连我这样的普通读者,也是惊讶得不得了。
去书店看看就知道,与庞大的“日本文学”比起来,“韩国文学”所占空间小得可怜,而且严肃文学作品翻译得很少,想通过这样的作品了解韩国社会,很难。所以我们印象中的韩国,就是韩剧中的各种夸耀和狗血剧情。据说韩剧的编剧80%以上都是家庭主妇,闲着没事八卦、做梦、写下来、赚点零花钱,明显是不太走心的写作状态。
作为一个专业作家,在首尔艺术学院教授创意写作课程的韩江,写作上则是走心的:心理描写极为细腻,体现了女性作家的优势;书写的角度也很独特。《素食主义者》能够获奖,我想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她选择以“饮食的变化”体现人“内心的变化”。“素食”是一种象征、一种挣脱,对“肉食时代”的反抗。以“吃”这样一个生存最基本层面的行为作为切入点,不仅容易让读者认同、产生代入感,而且与小说所反映的“精神障碍”问题构成强大张力,形成的效果也更为震撼,甚至到了惊悚的地步。
在我看来,《素食主义者》写的是现代人内心那种深深的绝望。至于绝望的原因是什么,每个人都可能不同,也许是生存压力带来的无力感,也许是工作空间的强大束缚,也许是家庭矛盾的揪心折磨,也许像小说中的主人公英惠,来自儿时父亲的粗暴、婚后丈夫的冷漠、传统观念的种种不宽容。这些原因一天天累积着,可能我们也无法察觉,自己不知哪一天竟陷入了绝望的境地。就像英惠在经历了无数个梦魇后,终于有一天凌晨4点一动不动地站在冰箱前。她扔掉家里所有的肉,从此成为一个彻底的“素食主义者”。
英惠的丈夫不理解,一个从容貌到行为毫无特别之处,因此最让人放心的女人,为何突然成了与众不同的人?读者最初可能也不理解。小说中除了描述英惠恐怖的梦境——迷失于幽深黑暗的森林,进入挂着数百个硕大、火红色肉块的草棚,咀嚼生肉,血泊中映出自己凶残的脸……并没有详细阐述令她产生变化的心理历程,但随着情节一步步发展,从丈夫对待她的态度:不理解、嫌弃、最终抛弃她,从英惠父母与家人的反应:强迫她吃肉、打她、逼迫她自杀,我们可以大致感受到,英惠是个多么孤独的人。她是被生活所绑缚的现代人的代表:压抑的欲望、被隐藏的童年创伤、最亲近的人之间由自私和冷漠制造的巨大隔膜、内心深处无法表达的悲伤。所有这些让现代人身体中生出巨大的黑洞,造就一个没有爱浇灌的、无根的灵魂。
然而,成为一个“素食主义者”、远离肉类,并没有让英惠的内心获得安宁。一方面,儿时被宠物狗小白咬到腿,父亲便将狗绑在摩托车后面活活跑死、全家吃了狗肉,那样一幕留在她内心的罪恶感,永远无法消除;另一方面,孤独感下被压抑的欲望无处发泄。现代社会,人与人之间乔装打扮出来的陌生感后,隐藏着强烈的沟通、交流欲望。英惠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脱掉上衣、裸露身体,她迷恋姐夫在她的裸体上彩绘出的鲜艳花朵和藤蔓,这些展现在身体上的欲望,无关肉体,而是代表着强烈的精神渴望。由于缺少真正的爱和理解,我们都是现代社会的“病人”、“精神障碍者”,面临越来越多的心理问题。很多时候,我们不仅不理解别人,也不理解自己,切断了和别人之间沟通的可能。英惠的父母爱她,却先是恳求她吃肉,然后暴力逼迫她吃肉;英惠的姐姐爱她,却不能接受她身上绘满花朵、赤身裸体和自己的丈夫待在一起,将她送到了精神病院。
英惠在精神病院里渴望变成一棵树,希望像树那样使灵魂有一个根。她长久地倒立,试图钻进大地的深处;她开始绝食,以为自己的存在只需要阳光。她拼命挣扎、大口大口地吐血、濒临死亡。她从一个渴望摆脱生活束缚的人,真正成为一个病人,一个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人。多么压抑与无奈,才能造就这样极端的绝望?才能让她企图摆脱人的身体,在死亡中获得真正的解脱?如此震撼,却如此灰暗。
之所以说英惠身上有着现代人普遍的压抑和绝望,是因为在小说其他两个主人公身上,也明显地表现出了这些特征。英惠的姐夫是个失去了创作激情的影像艺术家,他并不爱自己的老婆,觉得婚姻无趣而压抑,对孩子也缺少应有的责任感,唯一能唤起他激情的,是听说小姨子的臀部有一块儿时留下的胎斑。为了看到这块胎斑,他欺骗小姨子来做人体彩绘,却不经意间创造出真正的艺术:《胎斑1——夜色之花和白天之花》。他沉浸在胎斑与花朵所激发出的原始欲望中,这成了他生命唯一的意义。
英惠的姐姐仁惠是传统意义上的女强人。她开一间化妆品店,支撑全家的生活,供养搞艺术的丈夫,辛苦地养育儿子,充当父母面前最能干的长女。她以为自己爱丈夫,却发现丈夫早已对她和这个家毫无兴趣,和自己的妹妹发生了关系;她以为自己爱妹妹,却发现正是自己一次次的冷漠和强迫导致妹妹毫无生趣;她以为自己爱儿子,却试图自杀,丢下6岁的儿子独自生活在世界上。她甚至不如自己的妹妹幸运,无法变成一棵树,当她拿着一根绳子,想到后山上结束自己的生命,却“没有哪棵树愿意收留她”。于是她发现“活着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在经历一些事情后,在体验过各种难以忍受的灾难后,人们还是照样能吃,能喝,能睡,能拉地生活下去,还可以发出爽朗的大笑。当认识到自己也是这么活着的时候,曾经遗忘过的怜悯又像睡意那样缓缓地被唤起。”
英惠的结局自然不能完全归结于现代社会与他人,她自身的软弱也是重要原因。仁惠的命运与英惠不同,她力图从这种“现代式绝望”中自我救赎,但力量来自哪里?如果说仁惠没有自杀,只是因为对孩子有一份责任感,因为将过去看成“一场梦而已”,肯定没有足够的说服力。如何克服现代人自身的软弱,如何将救赎放在未来?作者也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
“这些……也许只是一场梦……等哪天我们醒来后,到那时……”
“到那时”会怎样呢?那些自我压抑是真实的吗?我们能获得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吗?
字数:2440
转自:j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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