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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她挥挥手”——《远山淡影》中的叙事与反思
石黑一雄获得2017年诺贝尔文学奖后,一时洛阳纸贵,一书难求,出版社紧急加印。昨天在书店购得处女作《远山淡影》,今天就迫不及待地读完了。
小说叙事波澜不惊且相当模糊,很多事情只是点到为止。虽然通过“我”的现在和“我”的回忆这样的双线叙事(下文的“我”均指小说里的第一人称叙事者),制造了一些悬念,比如在现实世界中,一开始讲到我的大女儿景子自杀了。但这件事很快就被我的回忆淹没,时隐时现,让人狐疑丛生,直到最后才能从叙述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来解释这件事。可以说“模糊”——模糊的双线叙事,模糊的回忆——正是本书的叙事特色之一。
我的回忆
在最后一章之前,小说有三条线索,或者说是三家人:一是我与女儿妮基;二是我与佐知子及其女儿万里子;三是我与公公续方先生。我的回忆与所知所感就围绕着这三条线索展开。
大女儿景子自杀后,小女儿妮基回家小住。这时,我开始回忆起战后在长崎邂逅的邻居佐知子及其女儿万里子。我帮佐知子介绍工作,照顾万里子,和她们一起出游,见证了她们与美国人弗兰克的纠葛。在这期间,我的公公绪方先生来家里小住,他的思维仍然停留在战前,与我的丈夫二郎,以及曾经的学生松田重夫产生了不少争论。
书中的每一个人都个性十足,不过如果说在平稳叙事中有一丝微妙之处的话,就是佐知子和万里子。她们的心态奇怪,举止乖僻,而且似乎随时都能出言中伤他人。不过,她们终于还是能依靠弗兰克够离开长崎、去美国了吧!读者抱着这样的想象,结束了倒数第二章的阅读。
读到这里,无论从个人感受,还是社会变化,都达到了至臻的状态。但小说的最后一章,我在和妮基的对话中再次回忆长崎的生活,忽然说“那天景子很高兴,我们坐了缆车”(237)——原来我就是佐知子,佐知子就是我,佐知子的女儿万里子,就是我那自杀的女儿景子。可以说这是推理小说中的“叙述性诡计”,由此回看前文的一些对话,也能明白作者的良苦用心。比如小说里反复叙及万里子不愿离开日本,乃至自杀未遂,而佐知子则坚信万里子能很快适应外国生活。读到最后,读者可以想象,这种不适应,显然是万里子亦即景子走向封闭、自杀的重要原因。
当然,笔者无意也不可能从推理小说的角度来看本作,而且正如许多人对本作的评价,是探讨内疚和自欺的。我通过叙事,力图改变自己的回忆,虚构出佐知子、万里子,才能坦然面对曾经的过往。英文书名用了Pale,说明这些回忆在我的脑海里已经变得苍白、暗淡,以至于让我有意无意的弄错。到底这些回忆哪些是真实,哪些又是虚构呢?其实没有必要弄清楚,因为这种虚虚实实的内容,才是回忆的最真实体现,它们逐渐成为了“远山淡影”,迷雾重重,亦真亦幻,逐渐暗淡。
战后时代
除了所谓自欺叙事,全书围绕着日本战前战后做了讨论。译者在译后记里提到,石黑一雄“强调读者不要把他的作品与某个特定的历史时期对号入座”(247),但显然本作的叙事背景就是二战后的日本,时间大抵在朝鲜战争时期,而且突出的就是以二战作为分水岭,日本民众的生活发生了巨大变化。正如书中松田重夫说的,“这几年很多事都变了”(187)。
到底什么变了呢?就是人的社会结构与人的思想变了,我的公公绪方先生的经历就是一种代表。
就从美国人那里学来的东西是好是坏这一问题,绪方先生和儿子(我的丈夫)二郎进行了争论。保守的绪方先生当然持否定态度,认为美国不了解日本人的处世之道——“日本人对这些全都欢迎,大谈特谈什么民主,学校里很多好东西都被毁了……我们献身教育,确保优良的传统传承下去,确保孩子们形成正确的国家观、民族观”(80)。
绪方先生是退休老师,他的这一态度进一步引发了他与以前的学生松田重夫之间的争论。毕业许多年的松田也成为了老师,并在一篇文章里提到绪方先生,不巧被绪方先生读到了,他生气地评论道:“要是我没理解错的话,他暗示说这一行没了我们真是庆幸。事实上,他甚至觉得我们在战争结束后就该被解职了。”(31)
在小说的中后部,绪方先生终于见到了松田。在两人的对话中,松田说了大量绪方先生难以理解的话,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如下这段话:
您那个时候,老师教给日本的孩子们可怕的东西。他们学到的是最具破坏力的谎言。最糟糕的是,老师教他们不能看、不能问。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国家会卷入有史以来最可怕的灾难。(188)
其实松田并非是针对绪方先生一人,而是针对战前的教育体制,或者说整个战前体制。但全书里,绪方先生自始至终都未能理解松田的话。
然而,让绪方吃惊的还不止这些。某天夜里,二郎的两个同事来家里小坐,带来有趣的消息:在选举中,夫妇投给了不同的政党,即便丈夫用高尔夫球棍打了妻子也无济于事。绪方对这件事——不是高尔夫球棍,而是对投给不同政党——大吃一惊。或许在在他看来,妻子就应该服从丈夫,投给不同政党这种事在以前绝不会发生——被用棍子“教训”,也是应该的。直到小说中后段,我带绪方先生到藤原太太的店,他仍然对这件事念念不休。
相比绪方先生,藤原太太则略有不同。她的丈夫原来是个要人,过着十分体面的生活,但现在却在开面馆——“她失去了一切以后才有面馆的”(140)。但藤原太太虽然对时代有所抱怨,但仍然努力的走向新的时代。与藤原太太相反,我的公公绪方先生似乎仍在过去,比如他对藤原太太有一番评论说“太遗憾了,像她那种地位的人开起了面馆……我想去拜访她、向她问好,可我想这会让她觉得很难堪。我是说她现在的现状。”(179)
全书基本都借着绪方先生、松田和藤原之口,讲出世道变了的话。有些人觉得变好了,有些人觉得变坏了。全书并未对此进行评判,读者可以自行理解。
新与旧:挥挥手,向前看
佐知子的“相好”是美国人,总是花钱享乐,一次一次的说要带佐知子去美国,却总食言。但佐知子却对他抱有无限的信任,这是笔者一直不是很理解的地方,直到全书最后揭示出我就是佐知子,笔者才恍然大悟。
虽然二郎相较于绪方先生已经算是“新人”,但仍然用旧的家庭框架限制我的生活,让我端茶倒水,指使我做这做那,甚至让我(佐知子)抛弃一直学习的英文。佐知子亦即我渴望离开,反映了渴望改变的信念,总之就是要离开长崎,离开旧生活,为此甚至可以拒绝富有的伯父的挽留。
然而,随着时代的变化,曾经的“新人”我,在妮基面前也成为了“旧人”,我与妮基的关系也变得微妙起来。幸好,在最后一章里,我和妮基关系得到了回温。
这种新旧的关系,更反映在小说强调的战后向前看精神之中。比如藤原太太说“我知道他们是敬爱死者,但仍旧不应该这样,他们应该想着未来才是”(24);佐知子说“战争毁了我的很多东西,可是我还有我的女儿。正如你(指悦子)说的,我们应该往前看”(141);我说“我们也许在战争中失去了很多,但是还有那么多盼头”(141);松田重夫说“那些少数认清时局的人却因直抒己见而被投进监狱。不过现在他们被释放了,他们将带领我们走向新的黎明”(189)。
所以,在小说的最后一章,我送小女儿妮基回伦敦,“到门口时,妮基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我还站在门口,似乎有点吃惊。我笑了笑,朝她挥挥手”(239)。对于过去的回忆,已经走到了“门口”,要向我道别的时候仍然回头,而我朝那些回忆挥挥手,既是一种怀恋,又是一种告别。朝她挥挥手,我们向前看。
字数:2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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