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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的是一本无与伦比的短篇小说集,与之相比,我的这篇读后感的题目就实在寡然无味。我没有更好的主意。事实上,我只是驻足、审视、重述那些在阅读过程中迷人的美并试图厘清自己内心为之激动的原因,除此之外,我没有太多中心思想想要表达。
1、玩弄
《离别的礼物》是小说集里的第一个故事,这是一个肮脏黑暗的故事,因为它讲述一个年轻女孩的逃离——逃离她亲身父亲长久以来对其身体的侵犯:
「父亲搬到了另一个房间,你母亲总是在他生日时跟他做爱。母亲去他的房间,他们就在那里求欢。……后来,连这也停了,你被打发过去,陪你父亲睡觉。大概一个月一次……」
这就是这个故事的背景,尽管叙述上十分克制,可你不可能对此无动于衷。事实上,就我个人的感觉而言,相比第三或者第一人称叙述,这非常少见的第二人称叙述更令作为读者的「你」感同身受。那每一个「你」(单词)都似乎弱化了旁观的读者「我」与故事中的「你」之间的界限,在一声声催眠般的反复中,我们似乎完全化身成了故事中的人物,就好像面对着心理医生,而他在讲述我们的故事并分析其中的病灶。
在离开的那天,母亲告诉女儿她的父亲想最后找她谈谈,「『去吧,』妈说,『不要走得两手空空。』」,于是女孩上楼去和父亲道别,也许父亲会给她一份离别的礼物。
「你等着他把钱包拿出来,或告诉你钱包在哪里,让你去拿。结果,他把他的手拿了出来。你不想碰他,可是说不定钱在他手里。焦急中,你把手伸了出去,他握了握。他把你拖到他身前。他想吻你。你不用看就知道他在笑。你挣脱了他,转身走出房间,但他叫你回去。他总是这样。他知道你以为什么也得不到了,就会把东西给你。」
狡诈、无耻、令人作呕的恶心。「他知道你以为什么也得不到了,就会把东西给你。」事实上也并非如此(父亲终究什么也没有给予女孩),这更接近于一直残忍的玩弄,像猎人对待他的猎物或者强者调戏比他弱的对象。在《妥协》这个故事里,就有一个情感上与之非常接近的细节,那是描写警长去小店买一箱橘子的时候发生的,他和女店主在厨房内交易,这时候女店主的儿子悄悄进来了:
「『有面包吗?』男孩仰着脑袋问。男孩脸色苍白,眼睛下面有黑圈。
『等面包凉了就给你。』女人说,把面包靠在窗户上。」然后女人拿出了装有橘子的小木箱。「女人把布掀开,警长便闻到了香味。它们底下垫着一层锯木屑,每一只都包着粉红色的薄纸。男孩靠在桌旁,瞪大眼睛看着。……警长感觉到男孩饥饿的眼光。他剥去每一只的薄纸,放在鼻子上闻闻,……接着警长又出钱买那块面包,女人看着男孩。男孩的脸色更苍白了,一点血色也没有。」
这篇小说的背景可能设定在战时,后方物资也许相当匮乏(我并不确定,在小说题记中表示这个故事改写自麦加汉的故事,我并没有特意去查原作)。而警长作为一个较有权势的人物,相比普通人来说享有更多特权。
在上述引文的段落中,警长面对饥饿的男孩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慈爱与关怀,而是挑逗与诱惑(剥去每一只的薄纸,放在鼻子上闻闻),并且在不施舍(给予)的情况下反而残忍的夺去了本属于这个男孩的食物(接着警长又出钱买那块面包)。
2、意象与诗意
有些时候,短篇小说更接近于诗歌,重要的可能不是一个故事、结局或者其中人物的遭遇,而是一个生动的意象,令人久久挥之不去。
《妥协》这个故事的主角是刚才上文提到的警长,在故事开头他收到一封信,在故事结尾我们才知道那是一封催婚的信,警长在最后踏上了前去求婚的路途。在克莱尔·吉根的故事里,男人总是把婚姻视作一种负担或者约束(《妥协》里如此,《黑马》《护林员的女儿》里也是类似)。但是这似乎并不是《妥协》向我们呈现的主要内容,它的大量笔触用于描述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警长和他所接触的人的具体行为。我并不认为,这些内容与整个故事的结尾,或者说警长的妥协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但是它们的确帮助我们确立起了警长这个人物丰满的形象(一如在上文「玩弄」部分我所引述的细节所展现的警长的性格)。而在日后当你回忆起曾经读过的这篇小说的时候,你不会简单的说:哦,那里有一个妥协的男人,他其实并不特别期待结婚,可是也只好这样做了——我们读到过太多妥协的男人了,不是吗——相反,你会说,是的,我记得《妥协》这个故事,我记得里面有个吃橘子的警长。
「伸出手去时,他有过迟疑,但那橘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皮很难剥,他大拇指的指甲在果肉上留下了油渍。他尝了一口,果肉又甜又苦,籽特别多。他把每粒籽从嘴里掏出来,扔进火里。制服上沾了果汁,他会留张纸条,叫多贺提拿到兑格南家的女人那儿去熨一熨。第一个橘子还没咽下去,他已经伸手去拿第二个了。这次他把大拇指的指甲紧贴果皮,以免弄破果肉。橘子皮在煤炭上变焦、皱缩,变成炉火的一部分。」
这个被吉根细致描写的细节如此生动形象,以至于叫人难以忘怀。你可能会认为(文学意义上的)警长在最后一次享用他的自由——如此贪婪(一个还没咽下去,已经伸手去拿第二个)地吸吮、咀嚼着那鲜美多汁的果肉。但并不是这个解读令吃橘子变得如此新鲜,而是这细节本身令警长此刻的心情、此刻的举动变得耐人寻味,而这正是短篇小说隽永的魅力所在。
在整本集子中,同名小说《走在蓝色的田野上》无疑是最为抒情、动人的篇章,其中许多含蓄隐晦的东方文化符号与印记更是令其染上了一层诗意的色彩。这又是一个有关相爱又不能在一起的哀伤的故事,这一次的原因是故事的男主角是名神父,而他出于对信仰的忠诚必须放弃自己的欲望。这并不少见,而我如今仍然念念不忘的反而是其中一些具体的事物,它们和这个故事忧伤的氛围结合在一起,想到它们我就升起一层美的忧郁,而并不是这个被重复过许多次的故事本身。
克莱尔·吉根从不吝啬于将笔墨赋予她故事中那发生的场景以及周遭的环境,而《走在蓝色的田野上》是应用最为恰切的篇章之一。以下仅试举一个小例(与之相似的在这篇小说中可谓比比皆是,更不用提那串散碎一地的著名的珍珠了)
小说开头,神父等待着即将主持其心爱之人的婚礼:「这是一个令人神清气爽的日子,天气晴朗,有风。五彩纸屑被吹散在墓碑上。人行道上,和通往墓地的小路上。那棵紫杉树上,有一小片面纱迎风发抖。」
小说中途,神父提前离开婚礼现场,往田野郊外走去:「一朵闲云在天空漂浮,那样苍白,那样突兀,像是另一个日子留下来的云。他想起了紫杉树上的那一片面纱,便把手放进口袋摸了摸。他把面纱拿出来,让他飘落下去。没等面纱落到水面,他就后悔了,他曾有过机会,现在机会已经失去。」
3、超现实
如此的情景交融,让我们视克莱尔·吉根为典型的采用现实主义手法的作家,这也是这本小说集中大部分的短篇小说所呈现的样式。只有在最后一篇《花楸树的夜晚》中,作者的笔下仿佛突然间融入了许多当地民间的传说与奇闻,变得超现实起来。除了故事里人物的古怪行为之外,甚或发展到后面还出现了料事如神的吉普赛算命者、神迹般的治愈能力和海上的世外岛屿。这篇小说有着许多不明所以、出人意料的发展,而其中一段排比式的描述恰能显示这样的风格并陈述其梗概,同时体现出故事里那种冥冥之中的神秘性:
「即使偶尔漆黑的暗夜她会想起神父,她也不会往深里想。上帝的安排真是奇妙莫测。如果她没有失去神父的孩子,就不会继承他的房子。如果她没有继承他的房子,就不可能在那天夜里洗脚,而且可能会记得将洗脚水倒到外面去,而不是把它像恶咒一样泼到斯塔克的身上,然后吃他的圣诞节煎蛇,怀上他的孩子。想想吧,她竟然爬上了那张床,躺到了山羊身边。你知道他们是怎么说山羊的:据说山羊能看到风。玛格丽特也能看见风。梦里,她看见风吹动了花楸树,那些果子变成一滴滴血珠,落满了她曾经躺过的草地。」
当然,这样的超现实并不是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那么让我们来看看整本书里最精彩绝妙的故事《护林员的女儿》,它也许并不像《花楸树的夜晚》那样光怪陆离,但依然给我一种超现实的感觉,而这种感觉来自于它多视角的叙述。
这是一个有关背叛、不忠、伤害、救赎的故事,可是在阅读的过程中我很少感受到压抑的成分(例如《黑马》《在水边》《妥协》等篇章所带给我的感觉),故事的视角不断切换于父亲(狄甘)、母亲(玛莎)、小女儿等角色之间,让我们透过他们各自的视角来看待这个家庭貌合神离的生活及各自的心境,这种体验不像固定视角那样单一,从而使我们更多的理解小说人物行为的意义和初衷,也更能报以复杂的态度而非某种决然的判断,最为重要的是,克莱尔·吉根那出色的幽默感,她甚至在这些主要角色之中插入了一条猎狗(「法官」)的视角,以动物的口吻来叙述它所看到的这个家庭发生的故事,它是这样出现的:
「一个下雨天,狄甘在库拉廷那边给一行绿枞树剪枝,脚下突然绊到一条猎狗。猎狗躲在树丛下过夜,正梦见几匹马在沼泽地里追它,……」
这种拟人化的手法正是我认为这篇小说带有超现实色彩的原因,它让我们更接近于一种童话的纯净世界。这个过渡是非常自然但却叫人惊艳的,尤其当你已经读了3篇颇具现实主义特色的吉根的小说之后(《护林员的女儿》是整部书的第四篇),突然在这篇小说中读到上述这段,总不免(至少我是如此)要大吃一惊,同时新奇一笑的。
字数:3232
原作者:不懈不戒
原网址:https://book.douban.com/review/6666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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