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伊甸之东》

书呆熊

　　一

　　我是从什么时候想明白，看待一个人品格是从与其相关的小事情就可以，已经记不清楚了。应该有些年头，不然也不至于我对老家隔壁一位邻居的成见存在至今。

　　人之初，性本恶，这样的论调也是一样。在网络发达的当今社会，在各大平台、各大媒介的解读、吹捧已经不止十天半个月，也不仅仅是一些个人声音或者是流量引导而发出来的一声呐喊。尽管如此结论的得出需要非常严苛的条件，但是一旦生成，便是罪孽。

　　亚当和夏娃在伊甸园里面，开启了人类的繁衍，同时也播种了这种生物的恶劣癖性。

　　斯坦贝克将本书取名“伊甸之东”，其寓意非常明显，它既是人类的乐园，同时也包藏着罪孽的果实。

　　二

　　斯坦贝克以美国加利福尼亚州萨利纳斯河谷为背景，讲述了三代人两个家庭的故事。

　　塞缪尔一家，亚当一家，以及串联起他们两家之间许多角色。

　　塞缪尔从从苏格兰移民而来，生了九个孩子。而塞缪尔一生执迷于自己发明专利，仅有的钱财几乎都投入到了他的爱好中去。但是，他和妻子莎莉照样把九个孩子抚养长大，尽管有些孩子生活并不如意，但是人品都不错。

　　这本五十多万字，一千多页大部头，当故事进行到这里的时候，差不多只有四分之一。那一刻，我便想着，这样一个体量庞大的家族，一个孩子一章节，也可以展开说好多，然后九个孩子互相的关系再理一理，一千多页倒也不奇怪了。

　　嗨，再往后却发现，斯坦贝克，换人物了。

　　三

　　同父异母的两人亚当和查尔斯上场了。此时此刻，我还是以为，兄弟二人的故事，充其量只是给塞缪尔一家当佐料，供其“摆弄”。很显然，我的猜测是错误的。

　　说斯坦贝克是一位会讲故事的高手（不排除水稿费，毕竟要吃饭），单论亚当和查尔斯两人的故事，他就可以从他们的父亲开始，好好叙述一番。怎样进入军队，怎样在各色圈子里摸爬滚打，在里面如何如何，之后溜达一圈回来，死后给两位儿子留下了丰厚的遗产。

　　而且，查尔斯和亚当两人的性格迥然不同，查尔斯彪悍，亚当文弱。好几次，亚当差点被查尔斯打死。其中有一段说道，因为父亲没有用查尔斯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小刀而嫉妒亚当独享父爱，便把亚当视如天敌。但是，当激动的情绪消散之后，查尔斯又非常悔恨自己的一切行为，看着满脸血污的亚当，心中悔恨不迭。

　　故事进展到这里，我再一次推测，斯坦贝克估计是要把有钱的兄弟俩与塞缪尔一家进行关联吧，爱恨情仇也好，柴米油盐、生意往来也罢，也可以玩出花来。如果是这样写下去，故事估计要平淡很多了。

　　这个时候，作者把很关键的一个人拉进来了——凯茜。

　　四

　　“人之初，性本恶”在她身上被斯坦贝克刻画的非常高清。小时候，一把火烧死了自己的父母亲。这股子狠劲儿，即便是在小说里面出现，都觉得不可思议。而且，凯茜自小就懂得自己身为女性，可以拿性（别）作为自己有利的手段来操控一切，这一点上，斯坦贝克太会写了，但同时也对凯茜这个角色的成长充满期待又充满憎恶。长大后的凯茜，与皮条客往来，最后差点被皮条客打死。上天可怜吧，给了她一次逃走的机会。再之后，遇上了好心肠的亚当和查尔斯弟兄俩。这一刻，我知道，我TM又猜错了。

　　原来，好戏才刚刚开始……

　　亚当喜欢凯茜，查尔斯讨厌凯茜。凯茜内心的险恶，以及想要利用亚当的计划已经被查尔斯看的清清楚楚。奄奄一息的凯茜被亚当照顾的非常周到，结果，却给亚当下了迷药，转头上了查尔斯的床……

　　尽管我很讨厌凯茜，但非常佩服她的手段，六亲不认，至贱无敌。

　　五

　　我觉得，斯坦贝克在最开始很大篇幅介绍塞缪尔以及他一大家子，用了云遮月的手法。

　　塞缪尔为人正直、清白，心灵清澈无比，一切污浊之物，在他面前都会显形。

　　查尔斯果断，勇猛，刚烈，他告诉亚当，凯茜心中有鬼，不要和她在一起，但是亚当不听，而且两人还结婚了。之后亚当带着凯茜搬到了河谷，与塞缪尔成为了邻居。

　　至此，在已经十分震撼的故事冲击下，更上一层楼。

　　亚当有钱，还有一个用人，一位中国人——老李。

　　老李的塑造，非常符合中国人的特点——润物细无声。

　　从出场，到最后握着亚当的手送他离去，都是一副十分平和平淡平稳的状态。

　　没有过非常激烈的冲突，没有过非常澎湃的豪言壮语，也没有过非常大篇幅的集中描写。但是，老李在亚当的这个家庭中，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凯茜生完孩子后，她的初级目的已经完成，离开亚当是迟早的事情，毕竟没有爱过亚当。最后采取了非常残忍的手段强制性地离开了亚当，去开创她人生的第二项伟大事业。

　　凯茜走后，亚当迷失自我，一双儿子嗷嗷待哺，全靠老李一人独撑。

　　老李是山，老李是海，老李是河谷中一年四季的及时雨，老李是美国农场上永远的太阳。

　　《伊甸之东》的故事，让我看到斯坦贝克在刻画人性的功夫上是多么的强悍。

　　整本书中，最激烈的可能就是查尔斯拳打亚当、皮条客披荆斩棘揍凯茜、凯茜提枪射亚当（亚当怎么那么倒霉，也难怪，亚当这名字不是那么好用的），但是这些故事在凯茜后面的一系列操作面前，属实是小巫见大巫了。凯茜的狠、毒辣、精明、世故、毫无人性、城府巨深写满了所有的行间距。

　　六

　　叨叨叨地说了这么多废话，似乎还是没有讲清楚，这本书到底为什么那么好看。

　　首先，相较于《愤怒的葡萄》，《伊甸之东》在情节安排、人物塑造以及语言精炼上，要好太多太多。至少，我在看“葡萄”的时候，没有让我惊艳到不得了的点，甚至我觉得还不如《人鼠之间》写的好。

　　其次，小说故事的阅读舒适度，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参考。拿乔伊斯的天书《尤利西斯》或者《芬尼根的守灵夜》来说，作品伟大不代表人人爱看，但人人爱看的作品至少达标了伟大的一个要素。一千多页的“砖头”，若是有空闲时间，在刚刚过去的梅雨季节，一只猫咪，两杯咖啡，三把椅子，四个下午，轻轻松松便能看完（看不完来找我，尽管我用了好久好久，因为我没有猫咪呀）。

　　再者，字体大，行间距也大，看上去不费眼睛，这对读者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为啥很少看到有人抱着本辞典在那里看呢（少许能把字典背下来的大魔王请忽略），废手累胳膊不说，至少费眼睛，一本辞典通读下来，视力肯定受影响的。

　　最后，斯坦贝克在本书中，有着太多太多的金句，太多太多值得深思的观点，摘抄部分大家上眼。

　　“干旱的年份，人们总忘记丰年，而多雨的年头，他们又失去了对旱年的所有记忆。无从例外，总是如此。”

　　“有人认为，正是因为他们彻底相信一个公正且高尚的上帝，所以才能把信念寄托在上帝身上，顺其自然地享受小小的安稳。可我认为，是他们对自己作为个体的信任与尊重，毫不怀疑地相信自己是重要的、有道德潜力的个体——是因为这样，他们才能把自己的勇气和尊严交给上帝，然后再拿回来。如今，这样的情形已经消失了，也许是因为人们不相信自己，而一旦它消失后，我们便无能为力了，也许只能找一个坚强自信的人紧随其后，哪怕他是错的。”

　　“当一个孩子第一次看穿成人时——当他严肃的小脑袋里第一次意识到成人并没有神一般的智慧、他们的判断并不总是英明、他们的想法并不总是正确、他们的裁决并不总是公正时——他的世界便在惊恐中崩塌了。神灵坠落，安全感消失。有一件事是确定的：神灵不是一点点坠落的，而是猛然坠毁，摔得粉碎，深深地陷进了绿色的马粪堆里。把他们再次树立起来是件冗长无趣的事；他们再也不会重现昔日荣光了。孩子的世界也永远不再完整。这是一种令人痛苦的成长。”

　　“我认为，谎言与故事的区别在于故事是利用真实的伪饰和表象，吸引听众和讲述者的兴趣。故事本身无所谓得失。但谎言是谋利或逃离的手段。我想，如果严格按照这个定义，写故事的作家——如果在经济上获利了的话，那他也是在撒谎。”

　　（洞视人性真的很到位很彻底）

　　“但有一点你可以确定——不管什么时候，要是一个人有了绰号，那就说明他原来的名字起的不对。”

　　“没人相信的真话比谎话更让人伤心。”

　　“老李说，欢笑就跟智齿一样，总是姗姗来迟，在与死神的疯狂赛跑中，对自己的嘲笑是最后才来的，有时候甚至会来不及。”

　　“所有伟大且珍贵的东西都是孤独的。”

　　“列车时刻表对几乎所有的人来说，都是事关自豪或忧虑的大事。当铁轨远处的路口信号灯从红色猛地变成绿色，火车前灯长长的光柱绕过弯道，刺眼地照向站台时，大家都会看看自己的手表，说一句‘准点’。这句话里包含着自豪，也有解脱。”

　　太多太多让人拍肿大腿的金句，不得不佩服作者对生活、对世界、对人、对人性有着多么深刻的思考和解读。没有一定量的阅读，是不会有如此高质量的输出。

　　七

　　最后，老李为了给迦尔（ 亚当儿子 ）的日子可以继续下去，做出了一个坚决且正确的决定……

2957 个汉字
转自：荆乐堂二爷 评论 《伊甸之东》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60327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