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刑》：此恨非关魔与幻

ThomasVan

　　前儿刚刚读了莫言的《檀香刑》。

　　这年头儿，莫言在华语文学界的声誉堪称是如日易中天，麦兜响当当。这位老先生无疑是天才般的会讲故事能，够把这么一个如初中历史课本般无趣的原本讲述得如此放肆跳脱妙趣嫣然纵横恣睢，本身就很说明问题。这里面既有暴力又有色情，既有二人转又有美声唱法，融道德文章与变态凌虐于一炉，烩反帝反封与蒙昧神秘成一块，让不管是低级趣味的劳苦大众还是象牙塔里的知识分子，不管斗室电脑前的苦逼屌丝还是大会堂里的统治阶级都能从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乐子，不客气的讲，单就这本书而论，在今天这个时代，莫言老师在中国作协之中的地位，当如郭德纲在相声界的地位，独领风骚，一骑绝尘，堪称瓢把儿，不做第二人想。。。。。。

　　但是。。。。。。我想熟朋友一定都在等着我说这个词，yeah，你们猜对了。。。。。。又及，我以下所说的话仅代表个人立场，不是社论和白皮书，因此不同意的盆友请尽管撒开了丫子表达你的想法，但表来我这儿骂街吵架，我不会为你的态度凶狠词汇贫乏而改变自己的观点。。。。。。

　　好插叙太长，破坏了气势，咱们重新开始。。。。。。

　　这本书未读之初，耳朵里灌满的，都是如何之了不起。中国的魔幻现实主义，叫板马尔克斯，又有悍然在目的凤头猪肚豹尾式中国传统写作模板，恣意汪洋的叙事结构，纵横捭阖的生花妙笔，捍卫长篇小说的尊严云云。待读过之后却如经媒婆说合的一段姻缘终于到了洞房花烛之日，所谓正如崔永元老师当年出版的小学生作文集之标题——不过如此。其实这种结局，都属意料之内的满意了。

　　莫老师固然故事讲得天绅倒悬天花乱坠，但是，所谓会讲故事只是技术层面的，郭德纲审美层次的低劣和个人格调的不高，决定了他的相声只能是火爆有余而余韵不足，其实是余韵根本没有，完全禁不起推敲。。。。。。我这是扯哪儿来了？嗯，我的意思是说，莫言老师这事儿其实也是一样的道理。有人说，莫老师这篇文章是向魔幻现实主义叫板。。。嗯，我也看出来了，也许他老人家当初是这么打算来着；有人说，这篇文章第一句就是致敬《百年孤独》。。。。。。嗯，我觉得也许勉强可以算得上吧，也许他老人家当初是这么打算来着；有人说，莫老师在这里取消了自己的视角和声音，成为一个超然物外的客观陈述者和记录者。。。嗯，我看不见得吧，也许他老人家当初是这么打算来着；有人说这是一部中国乡土里生长出来的伟大的本土魔幻现实主义作品。。。。。。嗯，这个我坚决不能同意！这绝不是魔幻现实主义！魔幻现实主义我见过，他们都是看似忠实陈述的做派，却穿着一件癫狂不羁的外套，而癫狂不羁的外套里，又包裹着最大程度的隐喻现实。而莫老师的这部作品，却是看似有着癫狂不羁的做派，看似穿着一件癫狂不羁的外套，而等你定睛仔细一看。。。。。。窝靠，怹其实竟蓝神马都没有穿。。。。。。假如说莫老师的书里让人感受到了太多魔幻的成分，那只能说，是在中国近代这片神奇的土地上，由于先天的蒙昧未开混沌未凿，太多血淋淋的真实，在西方没见过神马大场面的理性科学控们眼睛里，呈现出了魔幻的色彩罢了，事实上，那层魔幻图案，并非戏装行头，而是纹身。

　　在这部作品里，莫老师借助魔幻现实主义的障眼手法，轻轻的消解了中国近代史里愚昧奴性残忍野蛮变态暴力的一笔，不仅在魔幻的帽子之下使铁路下面压着男人魂魄的传说，传教士拐骗童男修剪舌头的鬼话由无知者的痴人说梦变成了若有其事，不仅消解冲淡了还停留在中古时代的大清朝残忍虐杀的腥臭气味，还凭空从中变幻出了凄婉审美，其技艺之登峰造极，正堪与书中将虐杀升华为一种艺术的赵甲相提并论，却不幸失去了作为记录者的平和中正，和作为批判者的冷静客观。在描写孙丙设坛和花子劫牢的时候，这一点毕露无遗。莫老师并非不知道义和拳愚民误国，这一点有钱丁单捉孙丙飞刀射死猪八戒的段落可作为佐证，但仍出于政治正确对孙丙的行为进行赞颂，甚至上升到岳武穆的高度，堪称不遗余力，更显见这种记录其实乃是春秋笔法，要说这里面没有作者的个人角度和立场，那是纯粹的鬼话。

　　书中可被确认的魔幻现实主义写作部分其实有限得狠，大抵只有开篇的小甲傻话一折，和中间的斗须比脚一场，至于酷刑和神拳部分，给不了解中国的外人看，也许会感觉是魔幻，而作为对中国近代历史有一些了解的人，却知道那正是在中国实实在在发生过，最确切不过的真实。而其实说白了，不客气讲，即使在“小甲傻话”一折里，关于“虎须”的隐喻。。。但凡看过文革时期和粉碎四人帮以后的政治宣传画的人，也都可以轻易的找到其文脉出处。以我个人的浅见看，书中唯一称得上轻灵飘逸的写作，其实只有斗须和比脚，在这一节，撇开了家国恩怨的重担，民族屈辱的枷锁，莫老师顿显身轻如燕，拳脚无碍，把自家擅长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堪称白肉乱颤，屎尿横飞的无双妙笔。其间的阅读体验，恰似听了一段没有官方审查的野台子二人转，虽不深刻典雅，却酣畅莫名而毫无心理负担。可惜这段一过，故事主干正式开始铺排，莫老师立刻又自毁长城，束手束脚，亦步亦趋起来，水准一落千丈。主要矛盾之生硬，政治正确视角之公式化，蹲在道德制高点上不肯下来的劲头儿，像极了当年延安鲁艺为斗地主合法化编排的政治宣传片。假如不是贴上了山东高密东北乡的标签，倒似是应某宣部之邀写下的命题作文。

　　既然一个“刑”字作为题目，刑罚在这部书中自然堪称重头，而莫老师书写这一段落的时候更是堪称逸兴横飞，各种虐杀之细致入微处，我仿佛能看见于老师在层层文字背后的食指大动，喉结乱滚。这种体验，只有当初看余华的《许三观卖血记》中许三观的口头炒菜似可比拟一二。我虽然自红高粱起就知道莫老师在此方面的恶趣味，但这一次还是深深的震惊了，写得确实生动，无话可说。然而，从这一次次刻画入微反复咂摸品味的刑罚描写，以及莫老师代言的赵甲的一次次独白中，却难免流露出一丝旧时衣冠不复的凄婉，宛若一个铁杆庄稼倒卧后前清遗老癫狂梦魇中的一唱三叹。。。。。。

　　总字数：2112
　　作者：宽容和蔼单二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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