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谈旧时代的师徒关系及其他

kingtiger1 · 发表于 2025-12-22 17:26

本帖最后由 kingtiger1 于 2025-12-23 13:26 编辑

曾经谈过旧时代师徒传承，但回想起来似乎只是只鳞片爪，如今再补充些皮毛鳞甲。因为与北京琴书有些关系。也曾与某位相声大家住过邻居，所以了解过一些相关的所谓门里事。也就胡乱说来。

大概人们都听说过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话。但真问问徒弟们认吗？说徒弟们对不起师傅，估计没几个徒弟会认。但如果把这话给师傅安上，说因为这个所以不好好教徒弟，估计师傅们也不认。旧时代师徒关系也就是旧时代的人与人关系的缩影。复杂是免不了的。
其实，旧时代师徒是分师傅与师父的。这是两个概念。师傅只是教授技能的人。关系较浅。估计就是王进来之前教授九纹龙武艺的那堆都可以叫师傅。你授艺我给钱。钱艺两清，之后无甚太多关系。以后我凭技艺谋生，与传艺师傅也无太多关系。至于师傅是不是饿死那也与我无关。毕竟当年我已经给钱了。事结了。杨露禅三入陈家沟求艺太极拳，前两次出来与人较技就给打趴下了。第三次学艺才得真传。有说法就是在别人提点下，他交了一笔钱。看他之后所为，似乎全无师父影子。也就可以明白他实际上找的就是师傅一类。给钱学艺。钱货两讫。
但师父就不一样了。那是有师徒契约的。过去徒弟拜师，要头顶门生贴，跪于师父们墙之外，求师父接纳，师父许可后方可进门。行拜师礼，拜师时还要开山门便请同道好友参加，以为见证。实际上是师父通告同门全体，这个徒弟是他带的，以后也是吃这行饭的。是得了他的传承的。同门好友多多照应。徒弟学成出师，也是要对师父生养死葬，三节两寿都要来孝敬师父的。不然，打个忤逆不孝。那徒弟甭说吃这行饭，就连人都做不成了。当年郭德纲背师另投别家，在过去就算欺师灭祖了。以致津派相声界找上门去……如不是侯家面子大，有人从中说和，就真热闹了。实际上评书界，师父传的并不是什么整套评书，主要是师门营生的一套切口。一般如评书等，师父是不直接传的。而是师父上场演徒弟在底下听，能学多少是多少。将来行走江湖开书场能不能要下钱来那得看自己本事。师父给的虽只是一套师门切口。徒弟将来到某地说书，当地同行考校。说出这套切口，对方就不能难为。搞不好切口继续盘下去，还要帮场子为外来人站场说书，挣的钱归外来人。如果没有这套切口。不被当地行里人认可。在民国以前是可以堂而皇之地把说书人挣的钱直接拿走，而说书的还不敢反对的。评书各有师承，各有不同。袁阔成与连阔如同说三国，同是关云长温酒斩华雄一段，虽然二位说的都不是书壳子但说法就完全不同。这是各派师门秘传。说评书一般最好的都是脱离文学作品的原躯壳另行吹虚些生命进去。故事情节与原书作品一样，但具体故事就完全不一样了。这也是徒弟所要学的。当然还有很多动作技巧细节。但关键还是师门切口。这是准入证明。至于具体说书内容那是可以自行编创的。如袁阔成先生编创的《平原游击队》等，还有如牛骨数来宝大家孟新老爷子的《小平听书》那是完全属于开创新天地了。
评书之外，如戏剧又是另一翻局面。除了门里世家，子承父业，虽然是家里都是干这个但父子不为师徒，相声界也一样。说是因为父亲往往慈爱，不忍心下手教训，学艺往往不精。所以都要在父亲传授之外，再拜老师。人们比较熟悉的就是侯宝林，代师收马三立之子——马志明为徒就是这样。他与马志明虽是师兄弟，在收徒现场他却与马三立平起平坐就是如此。但从父子不为师徒的理由来看，就知道旧时代作艺人学徒是怎样的情况了。很多人出身就很悲惨。不少人都是奴籍出身。最著名的大概就是四大名旦之一的荀慧生，还有如白玉霜等差不多都是这样的出身。戏子本身出身低微，没谁愿意学。因此不少都是买孩子传艺授业。传承衣钵技艺是一个目的，但更多的是为了谋生养老。所以师徒关系如何就难说了。不过师父不会因此不努力教徒弟。反而会很认真，甚至很多时候会很严厉。荀慧生的师傅就是如此。对荀慧生要求极为严苛。演得稍有不到位非打即骂。但师父一身技艺却是悉数教了。不然荀慧生也出不来。师父如此教是因为他要指着徒弟吃饭呢。师父严格教授徒弟，唯恐徒弟艺业不成，不是关心徒弟。而是关心自己的收益。徒弟大红大紫了，自己当然可以捞得盆满钵满。荀慧生当年就因为成名后还被师父师母虐待，压榨，为奴为仆，而在尚小云的帮助下出逃。后来也是在尚小云的帮助下与师父约定——再为师父演戏三年，收入全归师父所有，三年之后放其自由。这场风波才罢。至于常香玉虽然以唱戏摆脱童养媳命运。但在结婚时父母也是扣下了她置办的两个戏箱。那几乎是过去唱戏人的全部积攒了。至于白玉霜，就更惨了据其当年的同行所说，甚至在白玉霜唱出名气之后，养母甚至以此为招人噱头，晚上强迫其接客……最后被迫害致死……
所以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基本上就是徒弟自由之后，师父们不能再度压榨徒弟的怨言罢了。真实的因为徒弟抢饭碗被饿死的几乎没有。师父们冻饿而死的确实不少。但查查大多是自取其祸。并非因为徒弟夺了饭碗。如北京琴书泰斗关老爷子的师父常德山就是染上了烟瘾，晚年冻饿而死。还有著名京剧名家金少山都是死于此。甚至是著名的华彦钧（阿炳）也是有毒瘾的。当年音乐学院师生为他录音时，他就说过：为提精神特意……两口。艺人成名之后来钱容易。如常德山，据关学曾的徒弟所说在他名气最大时，一天能挣60块大洋。不过，艺人来钱容易，往往限于文化修养不足，不知道知道如何安排有闲有钱的状况。于是……毒瘾一染，那真是什么都毁了。成了倒卧，这也真怪不得什么徒弟了。
旧社会就是这样一个吃人的社会。至于解放后倒真可以说是一个新天地了。至少艺人们哪怕是老病残躯也能得以安养晚年。还解脱了师徒束缚。不过大家关系反而更和睦了。不过没了固定师徒关系，却为之后埋下了另一番风波。如李文华拜师侯宝林……却又是另一番故事。经历过新旧时代的艺人们有了深切的体会。所以才有了之后的艺人们以强烈热情的投入到新时代的文化建设中。如侯宝林大师与老舍先生联手改革相声，提出文明相声概念。梅兰芳改革京剧……还有如马季等艺术家当年受多位大家共同悉心指导简直令人羡慕……不过可惜造化弄人却是后话了。
至于黑道，弑师取而代之，确有不少。那不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而是收了徒弟打死师父。因此也不在鄙人所谈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