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现代秦香莲的沪上生活---读大姑娘的《沪上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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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沪上烟火》这本书太好看了，我要安利所有人去看，我已经很久没有读到这么让我拍案叫绝，文字如此精妙的书了，我近乎亢奋地在一天半的时间内看完了它，并且想立刻再从头看一遍。

　　谁说它是女性版《繁花》来着？它分明就是沪语版《红楼梦》！群像鲜活立体，对市井生活的描写生动俏皮，家长里短的烟火气里，记录着时代的悄然变迁。

　　距离我读完它已经三天了，今天我终于可以冷静下来说说它哪里好。在讲《沪上烟火》的故事梗概之前，我诚邀诸位来欣赏一下作者大姑娘对文字超绝的掌控力：

　　（和闺蜜韩红霞）吃完毛蟹年糕，玉宝抢了付账，俩人手挽手荡马路，沿南京东路往西走。外地客交关多，来来往往，摩肩接踵，一辆20路辫子车开过，擦得电线冒火星。经过第一食品公司，看了许久，花五分钱铜钿买一袋奶油五香豆，俩人分了吃。

　　俩人经过上海书店，进去兜个圈子出来，利男居食品店，橱窗里有奶油蛋糕，分鲜奶油、奶白、麦淇淋三种，另外还有猪油百果松糕、定胜糕、绿豆糕、方糕、松糕、橘红糕等，邪气诱人。店里挤满顾客，大多冲奶油蛋糕去。一位爷叔举了奶油蛋糕，刚走出门，不小心拐一跤，蛋糕啪嗒掉落，众人惊呼惋惜。韩红霞说：“蛋糕落地，总是有奶油的一面朝下，百试不爽。”玉宝大笑。

　　两段街景描写，满满沪上风情，读来口颊生香，回味悠长，颇有种在看近代白话小说之感。

　　彼时彼地，是1983年的上海。25岁的回沪女知青林玉宝，在新疆挥洒了11年的青春热血，好不容易回城，却无论在家人还是爱人那边，都不受欢迎。

　　姐姐姐夫一家三口和她们姐妹仨的妈薛金花挤挤挨挨地住在弄堂的一间屋子里，她回来了只能先和侄女小桃睡在阁楼的小床上。

　　至于插队时的爱人乔秋生，自从回城参加高考上了复旦，毕业后分配在工商局，已经找到了家庭条件更好的女朋友准备结婚了，玉宝回城这天上他家拜访，没想到正好赶上了女方往他家搬嫁妆。

　　本来年轻人分分合合也正常，但乔秋生这个现代陈世美一边在大学里和新人谈恋爱，另一边却继续接受着玉宝每个月50元的汇款而心安理得。

　　天崩开局的林玉宝，仿佛手拿秦香莲的剧本，怎一个苦字得了。

　　但幸好，这是一个发生在新时代的故事，林玉宝从前就算再幼稚，再天真，在十多年的知青生活里也成长起来了，她不声不响的，但心里已经暗暗拿定了主意。

　　她没有大吵大闹，而是和乔秋生另外约定了时间见面，当面把账算了个清清楚楚。

　　乔秋生答应还钱，临走了还对玉宝说：“玉宝做我阿妹吧，有困难就来寻阿哥我。”

　　玉宝说：“不需要。”

　　后现代的秦香莲用不着寻包大人主持公道，她不掉一滴眼泪，不卑不亢地为自己讨回公道。

　　这样的玉宝，总让我联想起巴塞尔姆笔下的后现代白雪公主，当她和七个小矮人生活在纽约的一栋破公寓里，成天做家务伺候他们，而这些侏儒男人们只知道成天逛窑子，她期待拯救她逃离烂俗生活的“王子”保罗，只是个猥琐、懦弱的无业游民……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之后，她终于彻底对男人祛魅了。

　　这位白雪公主想，这个世界本身就有毛病，可能连提供个王子都做不到。

　　玉宝心里也想的差不多，当家里人都着急把她嫁出去的时候，她已经不想再把希望寄托在某个男人身上了。

　　书里讲她有次带了一盒凯司令的栗子蛋糕回家，侄女小桃说：“栗子蛋糕好吃。”她妈薛金花女士说：“以后嫁个好人家，吃个够。”玉宝说：“小桃好好学习，自家有本事，自家买来吃。”

　　相似的对白接二连三地在书中上演，我想，幸好小桃有这个好二姨，不然非得被亲妈玉凤和亲外婆薛女士给带跑偏了。

　　接下来的剧情，则走上了《傲慢与偏见》的道路，每个适龄的女青年后面，都站着一堆迫不及待把她嫁出去的亲朋好友，更何况暗藏私心的大姐玉凤和亲妈薛女士。

　　两人各忙各的，玉凤看上了街道马主任的侄子王双飞，虽然此男面上有大黑痣，双腿不良于行，还被抓到偷女人内衣裤，但他全家在手表厂工作，还有50平米的新房，更何况还有个当街道主任的大伯娘，可以帮忙解决玉凤和玉宝的工作问题。

　　而薛金花则翻出了一张名片，当年她的小儿子得了癌症去世，她将眼角膜捐给了住上只角的潘家的小儿子，潘家妈应承薛金花，有什么困难就打电话找她。薛金花想的是，潘家可是有四个年纪相当的儿子啊，于是安排玉宝轮流和潘家的儿子（们）相亲。

　　玉宝每次都答应去，但也每次都委婉地表达拒绝和潘家男人们做进一步的发展。

　　最后一次，见的是潘家老大，潘家老大潘逸年，时年33岁，和初恋遗憾错过，多年未曾放下，人又是个绝对理智派，身边莺莺燕燕环绕也不曾动心，出于孝道和玉宝见上一面，回家就各种分析和伊人不适配。

　　潘逸年冷静地说：“和林玉宝的交谈中，我们的认知南辕北辙，谈话鸡同鸭讲。我们身处的环境，无论家庭、工作、生活还是人际圈子，天差地别。我们对待金钱方面，也有不小的分歧。方方面面考量，无一相配之处。”

　　潘家一门龙凤，兄弟各个都是知名高校毕业，有国企或者政府部门的工作，潘家老大更是准备做完手头上海鸳鸯楼和电信大楼的项目之后，就下海开公司搞地产开发。

　　而玉宝一家人是典型的城市贫民，学历低工作不好暂且不说，她那庸俗拜金的姐姐和妈妈就是最大的减分项。

　　理智的他们，都觉得彼此不合适。但接下来的两次偶遇，让潘逸年发现，硬件条件各方面都配不上他的玉宝，是他梦想中那个无论顺境逆境，都能跟着他向前奔跑，而不是扯他后腿的女人。

　　第一次，是在派出所里，玉宝回城那天在澡堂洗澡遇到了偷窥犯，她明明已经穿好内衣没有被看光，一起洗澡的大妈们生怕自己丢脸，硬说只有玉宝被看光了，而偷窥犯也乘机用言语猥亵玉宝。

　　潘逸年本想帮忙，没想到玉宝不卑不亢不慌不忙，靠自己的冷静机智解决了问题，证明了自己的清白，顺带还顾全了大妈们的面子。

　　第二次，是在她工作的巨鹿路小菜场，本来她是市场管理人员，但在拒绝了和王双飞恋爱之后，就遭到了马主任的报复，让她在各个摊位上当苦力。

　　潘逸年遇到她这天，她正在卖鱼的摊子上手脚麻利、表情冷酷地杀鱼，衣袖挽得老高，穿着围裙，刮鱼的鱼鳞飞溅到潘逸年脚下都浑然不觉，潘逸年本想回避，想着她可能怕被他看到落魄的样子会觉得丢脸，没想到玉宝看到他了反而主动和他招呼，大大方方地要帮他挑鱼。

　　作者大姑娘很少在书中描写玉宝的心理活动，她只是巨细靡遗地描写她怎么工作、生活、和别人交谈、处理各种琐事的，但就是这么客观的描写，不喊口号也不上价值，一个主动性和原则性极强的女性人物就这么跃然纸上了。

　　她冷静怼人的时候，像林黛玉，待人接物的周到，又像薛宝钗，怪不得叫玉宝。

　　如果她空有美貌，那么对她这样家世的女孩来说，美貌无异于是一种灾难，但她在岁月的磨砺下锤炼出了一颗自强的心，让她的美貌变得有深度，有光芒，就像秦香莲变成了郝思嘉，那就不光令潘逸年那个口是心非的男人倾倒，连我们读者都被折服了。

　　一想到玉宝不过是改革开放后众多靠自己努力改变命运的女性的缩影，我就觉得，这可真好啊。

字数：2712
作者：李小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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