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川》：一片伤心画不成——感忆三杰结局

冥王

　　半夜看完了老猪的奇幻历史经典作品《紫川》，心痛得隐隐梗塞，虽是半夜，我的心却如一潭沸腾后逐渐冷却的岩浆，每个细节，每段感情在我脑海里刀锋一般缓缓流转。我神智清明地睡不着，便下了床，蹑手蹑脚，走过寝室里睡得正酣的同学，神经质一般带着手电筒来到小阳台上;取下眼镜的视力大打折扣，窗外的街灯都化作一团团朦胧的薄雾。

　　万籁俱寂，我靠在组合柜上，想着那些人鲜活的容颜，在时间和战场的打磨下逐渐成熟，想着那霜雪一般的白发，想着“花当值春，人正年少”，想着流星陨落，铁血冰冷，想着肃穆的松柏下圣灵殿里埋葬的英魂，想着阿秀独自承受最好的两位兄长变成黄土的后半生，在冰冷的黄金宝座上回忆少年，直到白发苍苍;想到……

　　想着想着，眼前逐渐浮现一个机灵而狡黠的少年，隔着朦胧的泪光，仿佛看到他——千年来第一个一统西川大陆的光明皇紫川秀，为什么会有这么贪财好色爱看色情杂志偷窥美女换衣敲诈勒索打架斗殴没干过几件正经事的“杰出”皇帝?我笑了，笑的眼泪直流：命运给了紫川秀无数的戕害，也是给了他无数的机会，他就像一个专门救场的灭火员，哪里被弄成烂摊子他去哪里：名将惨死，凶手逍遥法外，他独走千里，深入敌境斩杀敌酋;远东沦陷，家族撒手不管，他就替家族光复远东;黑旗军司令方劲战死，军队折兵损将，他就走马上任西南，流风霜失事被擒，落魄境地是他伸出援手;十字军大张旗鼓入侵西北，是他领命力据风霜公主于朗沧江畔(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魔族破关大举入侵，国家存亡在此一线，他和斯特林在巴丹苦苦抵挡，逆转战局，打得40万魔族军队如丧家之犬;到了魔族被讨伐得奄奄一息的境地，他又无可奈何地当上了魔神皇，接手一个战乱不休，民生凋敝的烂摊子;更不说母国烽烟重燃，紫川宁又把偌大一个紫川不负责任地扔给了他;

　　也许后世在绞尽脑汁地研究光明皇性格时，分析他一步步崛起的经历会得出他是个野心家，具有超越常人的忍耐与敏锐的政治洞察力的结论。是啊，正常人哪里会把心思放在远东的乡巴佬身上——愚蠢彪悍，头脑简单的半兽人;首鼠两端，胆怯懦弱的蛇族;桀骜不驯，阴沉暴躁的龙族，哪一个都不是吃素的，而光明皇把他们驾驭得服服帖帖，说一不二，这是该有多么深沉的心机计谋和出众的领导能力啊，他一手组建的秀字营，这支喋血的可怕武装力量前身竟然是一群街头混混组成的预备役，军纪败坏，素质低下——光明皇却让他们脱胎换骨了，成为大陆上最令人恐惧的王牌军队，实在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不是他训练军队的方法和帝林一样无所不用其极，就是那些士兵都换上了机器人的四肢和高芯片电子集成的大脑;对，不是说光明皇是捍卫系的传人吗?说不定他运用什么上古文明的力量来武装他的军队……

　　于是史学家又恨不得掘地三尺地寻找上古文明的典籍，来解释光明皇的不败神话。

　　其实真相很简单，紫川秀是一个除了身世之外都和普通人没多大区别的人类，他走到万人敬仰的顶端，是因为他遭受了万人难及的磨难和挑战。

　　英雄，就是痛苦和不认输的普通人。

　　所以他对云林说，云林的父亲不希望他成为英雄，希望他成为一个健康独立的普通人。因为英雄的代价是难以想象的：斯特林死不得其所，埋藏了一生的爱恋也没有实现;帝林身败名裂(不算紫川秀后来力排众议给他平反的话)，被屑小所害;紫川秀孤独终老，高处不胜寒;

　　“少年的时光，如一串晶莹的水泡摇摇欲坠”，帝林说过，他可以杀了全天下的人都不在乎，但绝对不会动他们一根汗毛。所以这个以残忍狠厉著称的监察长，一次次为兄弟两肋插刀，不惜以死相救……林秀佳稍微说了一点不满，都被从不对妻子说重话的他呵斥，从而她知道丈夫心中的那片天地是多么神圣;紫川三杰的信仰与人生轨迹各不相同，紫川秀先是以报答远星、哥应星的知遇恩德，守护紫川宁为己任，后来又是为了报答远东对落魄的他的支持而为那片土地奋战，最后是愿化身守护者呵护人类文明;斯特林是不惜肝脑涂地为紫川家族效忠;帝林是不愿受人指挥，发誓把全部人踩在脚下;可以说大相径庭，可他们与彼此肝胆相照，从心中最深处珍惜在乎这些情谊，至死不变的心，却是别无二致的。紫川秀最后在两位兄长灵前念叨的话，就如同一团酸涩的汁灌进的咽喉：

　　紫川秀笑着。泪水却慢慢从年轻地紫川家总长眼中溢出，模糊了他的眼睛，朦胧中，松柏间两个英气勃勃的男子正在对他微笑着。

　　“大哥，二哥，如果你们能活过来的话，那我宁愿不做这个总长。也不做这个总统领。甚至连光明王、远东统领都不做了。我们三个在帝都街头做流氓，吃喝玩乐。跟治部少捉迷藏，在军校里打混，那多好啊。

　　“二哥，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等大哥生日时，我再来看你们。有大哥陪着你，你不再寂寞了吧?你们两个，一定偷跑去喝不要钱的霸王酒吧?天堂里，应该也有很多漂亮的女生吧?真是不讲义气啊，你们都去了那边，却把我一个人抛在了这里……孤零零的抛在了这里……”

　　擦干了泪水，给斯特林和帝林都上了香，紫川秀深深鞠躬，转身离开。

　　这时的紫川秀，不是后世膜拜的无敌战神，不是万民敬仰是光明皇帝，只是一个失去了最亲的兄弟，后半生孤独地坐在至尊宝座上的青年。他早已因为连年的战争和勾心斗角的政治斗争而疲倦，一路走来他心都操碎了，少年时代的彻底离去，犹如一串晶莹的水泡摇摇欲坠，他在帝国，满身勋章和一头霜发。

　　他的结局的确很“光明”，只是这过程的血泪和痛苦，不是时间可以补偿的;回忆伴随着穿心凿肺的痛苦，会伴随着他戎马一生，在每个醒来的清晨让他真切地感受到那些人已经真的不在了，哪怕四海之内莫不皇土，率土之滨莫非皇臣;哪怕如花美眷，流风公主与宁殿下双双下嫁(这才是最大的不幸吧?);哪怕国力蒸蒸日上，人类文明突飞猛进;哪怕一个统一、幸福、安宁、强大的帝国。
　　——这是他的愿景他的责任，却无法弥补他的伤痛，永远。

　　我一直在想，斯特林临死前与哥普划清界限，是不是表示他不再相信帝林。帝林给哥普下令生擒斯特林，干嘛不直接带他过来?见了面之后一切都好说不是吗?是帝林自以为要将远征军牢牢掌握的急躁和权欲淹没了他的正常理智，使得他高估了哥普的能力，也低估了斯特林的意志，以为是兄弟出面就会好好说话;斯特林不是死于哥普的不识好歹，而是死于他和帝林不同理念，谁也不让步的碰撞;所以我认为，斯特林还是将帝林当大哥，珍惜那段情谊，但即使亲如兄弟，也不许改变他决然的意志。

　　傲骨铮铮，斯特林不愧为黄金时代最伟大的战士，他的心灵比他的盔甲还要坚强。

　　“乱臣贼子，不共戴天!”

　　雪亮长剑出鞘，照亮人眼，滔天的杀气逼人而来，斯特林巍然的身形仿佛天神下凡一般，白芒在黑夜中一闪而逝，长剑雷震般袭来。

　　………………

　　暴雨般的箭又一次向着那个人倾泄而去，那强劲的弩箭穿透了他温暖的身躯，带着激射的血液叮叮的打在身后的树干上。鲜血大蓬大蓬的激喷而出。黑暗中，那个身影晃了几下，但最终还是站稳了，摇摇晃晃的站稳了。

　　鲜血一滴滴地溅落在雪中，力量一点点的从身体内消失，曾经能力夺千军的双臂，现在却连手中的剑都握不住了。斯特林忽然觉得，好累，真的好累。这么多年，从南到北，征战无数，从心底里泛出来的疲惫，他从心底到身体都累透了。

　　“好累，真想好好休息啊……”

　　后世评价斯特林，正应了那句话：“自古名将如美人，不使人间见白头。”斯特林从里到外都是一个悲剧英雄的形象，感情上的巨大遗憾、结局的炎凉悲惨，和他赫赫战功、正直品行、高尚人格形成鲜明对比;老猪用巨星陨落象征他的离世，极为精辟和概括。开始我很不解，就像看哈利波特里小天狼星死亡一样，觉得作者有故意为之，赚人眼泪的嫌疑，可是小天狼星性格的跳脱和无所谓的心境使得这场本来可以避免的偶然事故变成了必然：哪个人在生死关头还那么肆无忌惮，不死才怪。这是一场主要由小天狼星自身引起的性格悲剧(之所以加主要，是因为如邓布利多，哈利也负有一些责任);相似地，斯特林的死亡看似偶然，完全可以避免——如果哥普再机灵一点，不是机械地执行逮捕，而是请斯特林去见帝林;如果帝林稍微放下他的权欲，不是给哥普下的活捉斯特林的命令，而是先“装作”有危险，让哥普带领他来“解救”;如果斯特林再多一分戒心或野心，少一分人臣的谨慎，直接带领远征军开进帝都——那么他都不会死，这场悲剧完全可以消匿。

　　可是，看了以上的三个如果，就会发现这些如果都是不可能成立的：

　　哥普对帝林的命令不可能有丝毫违逆，但他是帝林手下首屈一指的部下，对帝林忠心耿耿，不允许有任何危害到他主子的苗头，在不能完成命令的范围内，他宁愿被主子责罚都要保证帝林的绝对安全，请斯特林去见帝林而不解除他的武装，万一斯特林和帝林不和失手伤了他主子，哥普是绝对不敢也不愿冒那个险的;

　　而帝林内要对付参星的禁卫军，篡夺大位，只有区区一两万人马，达克城雄踞数十万远征军，斯特林收到参星的命令一定会跟帝林翻脸，要是斯特林在见到他之前就发觉什么端倪，那他就完蛋了，帝林对权势的渴望是与生俱来，深深刻进骨子里的，他不允许任何可能导致失败的因素出现，为保险起见是一定要将斯特林活捉，再控制远征军的;

　　而斯特林收到求救信，身为家族肱骨重臣，如果贸然率领十万大军开进帝都解救帝林，不被当成反叛才怪，加之他忠于家族的信念已深入骨髓，即便帝林被参星抓住，斯特林也不会当面和参星撕破脸，他宁愿单独把帝林救出，于是脱离了军队的保护，和吴滨势力单薄地去援救;

　　所有可能出现的转机都被否定，这是一场必然发生的事件，由参与者的各自的性格使然所决定，斯特林的死，是典型的“英雄死不得其所”，看似晴天霹雳，实则是不折不扣的命中注定，性格悲剧结合了英雄人格的浪漫主义色彩，所以看完情节，顿时觉得如一记重拳直击胸口，淤血堵喉，久久回不过神来。

　　在紫川三杰中，斯特林可以说是最为被动的一个，穷其一生，都在为责任、为别人的愿望而操劳着。从婚姻到职业，他都没能按照自己的意志进行选择，被别人操纵着，稀里糊涂和李清订婚;被派去攻打魔族，葬送了自己和卡丹的幸福;厌倦了战争生涯，却无法摆脱，直到死，他依然是死于忠于家族的思想信念。

　　斯特林没有为自己好好活过。

　　真想知道斯特林出生在怎样的家庭中，他的童年如何度过?是和林河相似，属于被抛弃的分家宗族子弟，和母亲在乡下艰难度日;还是和帝林相似，生活在衰败的名门望族中，忍受亲戚的白眼;给我的感觉，斯特林的正经和耿介像是出自忠烈之后或书香门第，而他的忠直和道德观也说明他家庭的思想教育水平还是蛮高的。出生在这种类型的家庭，人极易被灌输集体大于个人，牺牲自我的观念，看来斯特林受了不少这方面的教育。这也导致了他日后选择的活法乃至死法——完全奉献。

　　帝林真的很纯粹，矛盾的集合体却是一块棱角饱满的水钻。简单来说他就是一个无论干什么都要到极致的人：爱惜兄弟，哪怕会灰飞烟灭也万死不辞;追求权势，哪怕脚下踩着尸山血海也要达到目的;老猪借林冰的口说他“恶贯满盈，功高盖世”，其实是一种对他人格的剖析：是干好事还是干坏事，帝林都要干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干事如此，人何以堪?

　　关于他死在马维手下的结局，我看了震动并不是太大，可能是因为之前听剧透知道一点，而且老猪开始布下马维这条线索，紫川秀和帝林屠戮戈林时我就隐隐预感，马维绝不会那么容易就完了，三杰中的两个好不容易联手干点坏事(他俩分头干的不少，联合起来就这一次啊)，以后怎么能不遭点报应呢?也可能是帝林的死是命运悲剧，不如性格悲剧的爆发力大，悲剧是如同逐渐滑向深渊般一点点发生，比起性格悲剧给人造成的闷棍一般的打击，命运悲剧让人觉得绵长而悲凉，后劲大。

　　帝林的失败过程，是对权势追求的幻灭，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的报应;如果说斯特林的死是性格悲剧，那帝林的结局无疑是命运悲剧：不是命运，帝林不可能走上追求权势的道路，不是因为追求权势，他不可能去屠杀戈林，为日后埋下隐患，不是因为他和罗明海自帝都流血夜偶然结仇的命运，不会爆发篡位夺权的事件，帝林不会和紫川秀兵刃相见，受伤逃亡，不是因为受伤，他不会死在马维的围堵中;而马维——杀人者的生命轨迹也似乎被一只命运大手无形地推动，组成这场命运悲剧的线索：命运让马维与素不相识的帝林结仇，从而背叛家族，然而命运之手推动马维从魔族逃到林家，晋升将领，为日后截杀帝林准备了条件。而帝林即使战败，撤退依然神速有序，为何会被马维碰巧发现呢?并不是宪兵疏忽，这种只有天知道的问题，就是命运悲剧的特点，仿如冥冥中的神秘的力量，让人感慨天道无常，天道就是万物的命运。

　　帝林的死固然和他的性格密不可分，其实性格就是命运在时光中的点点碎片，把人生路上的性格碎片拾掇拼凑成行动的部分，就是命运。命运悲剧是性格悲剧的普遍化，性格悲剧是命运悲剧的个体化。

　　抱歉扯远了，回头说帝林结局，当他沿着既定的轨迹一路走向毁灭，前方是他从头就看见的修罗地狱，可他依然走了下去，只因他要按照自己的意愿活在世上，所以不在乎怎样死去。这便是他为追求无边界的自由所付出的代价。

　　说道追求自由，我想到了沧月笔下《星空》的男主角——比夏#斐迪冯斯，他的墓志铭上写着“像风一样自由”，可我觉得比夏的所谓自由是表面的，不像帝林这般极致、深入骨髓，以至于自由演变为为我所欲。比夏像风一样，风是不能掀起大地的;帝林的自由却是要山崩地裂，天地倾塌。

　　只是再美丽的花儿都有凋零的一天，拥有高耸入云的志向的人，也终会埋葬在黄土中，这是没一个人可以避免的，最终命运。

　　死去的兄弟风流身姿被历史黄土掩埋，活下来的心中阅遍落寞沧桑;昔日桃花树下亲密少年的身影定格在泛黄照片中;这么多年死生契阔怎堪遗忘?只是去了的人再回不来，时间梳洗过的江水永远不会倒流回幸福的上游，结局氤氲了雪白纹理的宣纸，朦胧的双眼却无法看清笔尖，不是不能够。世间有无数丹青手，只是你们，一片伤心画不成。



4944个汉字

转自：曾经普洱 评论 《紫川》 https://book.douban.com/review/4493052/

ljcjlg

哎，这本书给我的感觉跟佣兵天下差不多，我看到最后三杰之乱前停住了，不想看他们兄弟相残了，顺便紫川宁是真有点。。

冥王

佣兵天下和紫川应该是十年前看的了  都已经模糊了

还是佣兵天下记得多一点

大青山 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