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彼此的火炬——《生吞》

书呆熊

　　这本小说戳痛我的点，是小说中的“我”面对被学校开除的压力，污蔑色情光盘是秦理的。学校想通过这件事开除秦理，当然后来的“我”知道，学校实际上最终目的是为了躲掉秦理的医疗赔偿。

　　在这个考验友情的时刻，“我”不得已成为了一个背叛者。作为读者代入感其实是非常强烈的，换做是我，会怎么做，我不敢说我一定能做出和王頔相反的选择，在当时的情境下。

　　王頔要考虑的不仅是自己的利益，更沉重的是背后有一个无法承担后果的贫穷家庭。就算他有义气肝胆，他的父母也挺不起这个腰。

　　就像同谋者高磊说的那样，我们就是认个怂，怎么了。

　　王頔最终顺了校方的意，我不敢想知道真相后的秦理有多难受，这个被公共意识长久迫害且边缘化的男生，他的敌人近乎是全世界，眼睁睁看到自己的朋友和那些面目狰狞的人群站到了一起。

　　王頔的指认是无中生有，但结合当时的处境也能算是情有可原，往深了说，王頔是被公共权力所胁迫的，为了“铲除”这个校方眼里的异己，为了推卸掉校方本该承担的责任，王頔只是一个推手。

　　这不仅是一场诬陷，更是一场生死攸关、政治正确的站队，虽然当时的王頔还没有把问题想得那么清楚，但是他潜意识地选择了更有话语权的群体，舍弃了自己的朋友。

　　王頔心理层面上的恶是情非得已的，但是对当事人造成的迫害是身体和精神上的毁天灭地。这是让我真正绝望的地方，绝大多数人都是平凡人、普通人，会犯错、会认怂、怕担责任的人，这不是什么多可恶的事情，是人的本性。崇高和伟大是需要去选择的，而保全自我是一种本能。但是人的这个本能会有多大的杀伤力，没准儿。小到班里女生们私下排挤谁，大到一场十年的文革浩劫，它的性质是一样的，他们都有着要打倒什么的口号或目的，当人处在一个群体中的时候，就无时无刻不在接受考验、面临选择。警惕强权无论何时何地都有必要，但是就算做人明理处事公正，强权照样有它暴戾的处决在等着那些不合作不顺从的人。

　　王頔低头了，他再也没有机会对自己第一个爱上的女孩黄姝表白他的爱意，她看不起他。

　　他永远失去了他的朋友秦理，他让秦理看到这样一个事实，原来你和“他们”是一样的。“他们”对秦理来说是这个从未友好过的世界。

　　他也永远不会向现在的妻子，曾经小团体中的一员冯雪娇吐露这个秘密，如果说因为冯雪娇和秦理换岗导致秦理受伤是天意弄人，冯雪娇尽可以哭诉自己的悔恨和抱歉，毕竟人算不如天算，但是王頔不一样，他是主动走向背叛的那条路的人。

　　所以保全自我也有着巨大的代价，它给本就不那么光明的灵魂又添上了一片阴影。那片阴影如此沉重。

　　所以小说中黄姝这个角色多么高贵，是不言而喻的。

　　她是逆火而行的人，她是那句网络大俗话“生活以痛吻我，而我回报以歌‘的践行者，她无偿地被迫地尝尽这世间所有罪恶对她的迫害，仍然保持灵魂的洁白，尽管在她临死之际经历了五天残忍的性虐，她拖着麻木的躯体，拿着被糟蹋后被迫收到的钱，给秦理买了一对人工耳蜗，然后决绝的喝农药赴死。

　　这个女孩见过了这个世界所有人性的丑，仍近乎信仰般的坚守自己的坚守，这是太难过的一件事，她自己是自己的堡垒，在被这个世界炸成一片废墟之后，她想到的第一件事是奉献。

　　所以秦理蛰伏十年，算尽一切苟活于世为她复仇，一点都不奇怪，这已经不是爱情能完全容纳的阵营。某个时刻我在这两个少年人身上看到一股生死不悔的侠气，被这个世界抛弃的两个人，他们自己拥有一个世界，并拥有同一个信仰。光透不进，他们自己发光，王頔在小说结尾，在防空洞补充的那句话，“为了照亮她的生命，他将自己付之一炬“，这句话，我觉得矫情，分明他们是彼此的火炬。

　　王頔这句矫情的话，高磊在多年后洗罪般的斗殴，冯雪娇在听到秦理聊到防空洞的星光后一脸兴奋的要去又因为怕黑返回。

　　都证明了他们并不是真正一路同行的人，就算王頔、冯雪娇、高磊多年后也看到了防空洞的星光，那也不是当年秦理和黄姝看到的景色了，就像他们也从未真正分享过秦理和黄姝人生的黑暗和无望。

　　这是作者郑执这本小说真正冷酷的地方，事关友谊的回忆一直有着暖融融的温情，那不过是一种粉饰，一种还活着的人的自我欺骗和自我成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亏欠，或者要紧的并不是那段共同的成长，要紧的是往后人生的平和。

　　毕竟那片阴影太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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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东风解冻 评论 《生吞》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0362602/